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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九妈说：〃我儿整日用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是好性情。妈妈我总是忙呀忙，今日得空，是该陪你出来走走看看的。〃
可人心情很好，说道：〃小时候在北平，我也是很爱热闹的。〃她指着远处那彩灯道：〃妈妈，你瞧，多好看啊！〃俩人边走边说。晚风习习，可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之间，又吟起了诗词： 梦入江南烟水路 行尽江南 不与离人遇 …… 柳九妈笑笑：〃儿啊，你又在吟诗吧？看这好风景，妈妈心里纵然觉得美好，但也说不出来，做不成诗。我儿日后久了，这蜀中的美景呀，真能让你一辈子都做不尽诗，画不尽画呢！〃
水面如同彩墨，船桨画笔似的，在湖中画着画儿，那灯，那柳，那人，那鸟，岸上有什么，水里便有什么，然而这水里的，却不是岸上实物的照搬，而是出神入化的抽象：桨儿，能使彩灯如长虹，能使树木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粗，全在奇妙无穷的变幻之中…… 〃哗〃桨片又将可人和柳九妈的身影变成了水面的花朵。那划船的汉子，便是吴南苑，他的船儿载着大酱缸，缓缓地从小拱桥驰过来。悠悠划动的桨片，忽然之间就没了动作他看见岸上行走着的可人，心里〃咯噔〃一下，竟忘了一切：〃这……我眼睛花了吗？她……她该不会是……〃
可人与柳九妈并不知道有人在注意她们，依然观景吟诗，谈笑风生。
吴南苑望着可人的逆光人影，陷入了沉思之中，那些彩灯皆都渐渐变得模糊一片；而眼前，慢慢清晰的，是一座高大清冷的破庙，庙堂窗下，坐着一个好看的姑娘，她正朝他瞅着，并微微一笑，脸蛋上那酒涡儿一搐，美死人了……他想看得再仔细些。一眨眼，什么女人呀，漂亮的脸蛋呀，统统不见了，眼前彩灯依旧，月亮依旧…… 〃梦？这是在做梦吧？〃他抠抠脑袋，自言自语着，傻子似的。
2月如轮盘，高高悬在天上。山城重庆，有这样一绝：你如果站在高处，向下望去，嘉陵江上，水浪拥着一团白花花的月亮；猛一转头，你会发现，更加汹涌澎湃的长江之上，也有一个晶亮晶亮的月亮呢！难怪国民政府的大员们都说，中国之大，武汉属鸟，一条命，不能做首都。西安是牛，太憨太实，日本人打过黄河，立刻就会毙命。只有重庆，可以成为国民政府的首都因为重庆是只猫，是只机灵的猫，有着三条命，九个魂，怎么整也整不死。
国民政府的大员们和各战区在首都的留守处人员，每到夜晚，就到各家教坊、粉楼、妓院忙活起来。有的政府部门直接把账户开到教坊里，凡是从前线回到首都述职的官员，由政府出钱为他们买春，为他们洗尘，甚至内务部的办事机构，就设在教坊里。这就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悖论：愈是在民族危亡之际，愈是在国破民难之时，娼妓业愈是兴旺发达。
〃他不会到那些地方去吧……〃月光中，吴川渝向外瞅瞅，想着儿子吴南苑，莫名其妙地犯起了嘀咕。他见辣妹子哼着歌儿，咕嘟咕嘟地喝酒，就在她肥墩墩的屁股上拧了一把，说道：〃你猜猜，他这么晚没回来，会到什么地方去？〃
〃别碰我！〃辣妹子一把打开吴川渝的手，说道：〃过去闲着没事，你我之间，老子也不算老子，女儿也不算女儿，瞎闹一气也就算了。今后我可警告你，不许再动我，否则哪一天姑奶奶气急了，用刀刀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煮了蘸酱下酒吃！〃
〃这……〃吴川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浪女子为何不让自己碰她，就直起腰杆，捋着花白胡子说道：〃行啊行啊，别忘了，当初是你勾引我老汉的呀！对头，咱是该正经些的，何况我是有产有业之人，又得了个宝贝儿子，一下子心里的希望大了十倍百倍！〃他顿了顿，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辣妹子，今后我不会再碰你的，可你什么时候都要叫我爹爹我可把话挑明了，想在我这家里吃饭，就得听我的话，什么时候都不许打我儿子的主意！否则，我把你赶回老家去！你别不信，你爹妈早都没有了，你那背时的姑姑，肯定会把你卖到教坊去的。〃
〃我……我……〃辣妹子脸涨得通红，想要说什么，可又说不出口来。
吴川渝沉沉地说：〃母狗尾巴一撅，我就知道发情了！我这儿子，可是我的一切，过个三两年，我就要好好说一门媳妇，让他接过班去，给我吴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瞪了辣妹子一眼，又说道：〃你快去做饭吧，如果你动他的心思，我饶不了你！〃
当天夜里，按地址给各家店铺送完豆瓣酱和花生酱，吴南苑总想着九龙湖见到的那件奇事儿，就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当他回到家里，见辣妹子已经将饭准备好了，吴川渝正焦躁不安地等着他呢。
〃回来了，回来了……〃发现他悄没声地回来，辣妹子一边用毛巾为他擦汗，一边热乎乎地说道：〃看看，这脸上全是水淋淋的，累成个啥样儿了？死心眼，今天送不完，明天再送嘛，哪个要你一天就把一辈子的活儿干完？〃
吴南苑直往后躲，连连说道：〃我洗洗脸，你忙你的去吧。爹，你们都赶快吃饭呀，别等我了！〃自己忙了一会儿，才到桌边坐了下来。
吴川渝笑着说：〃我儿这一向辛苦了，把这店里店外的事体做得有条有理的。来，爹爹敬你一杯！〃
吴南苑举起杯子，慌慌张张地说：〃孩儿本无能耐，全凭爹爹指教。爹，应该先让孩儿敬你老一杯才是……〃正说着，他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他的脊背里，一只女人的手正柔柔地抚摸着他的肉，好痒好痒的。
吴川渝并没发现什么，笑道：〃儿啊，不必拘礼，咱们父子俩一同干杯吧！〃说毕，就扬头喝起酒来。
这当儿，吴南苑赶紧把辣妹子的手从自己背上抽出来，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说什么，慌乱之间，急出一头大汗来。
吴川渝喝完一杯酒后，见吴南苑没喝，诧异地问道：〃儿啊，平日里我不允许你喝酒，是为了让你把心思放在经营酱铺上，不至于喝酒误事。现如今，你把我的制酱技术也学到手了，而且客户关系全都掌握清楚了，爹爹很高兴，让你干，你怎么不干？〃
吴南苑仍在惊慌之中，又无法说明情况，只好擦擦汗道：〃干……干……爹，我这就听你老的话……〃一杯下去，站起身子，大喘起来。
〃你这是……我儿这是累着了吧？〃吴川渝见状，关切地说道：〃是累了是累了，儿啊，快坐下歇着，咱爷儿俩慢慢喝，慢慢喝。〃
吴南苑实在不想坐因为他怕那只肆无忌惮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我我……〃只好忐忐忑忑地重新坐了下去。
辣妹子并不收敛。她对吴南苑的爱慕之心，久而存之，今天做饭时，又独自就着花生酱多喝了几杯酒，此时脸上飞彩溢光，身上热血沸腾，殷勤地为吴南苑斟酒，瞅着吴川渝不注意之时，就下手在吴南苑身上摸摸揉揉。她心里清楚，这人憨实，就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会出卖别人的。
吴南苑羞红了脸，低着脑袋，不吭声儿，见他如此模样，辣妹子心里一喜：〃嘻嘻，原来这人不哼不哈，是有那意思呀！〃愈发放肆起来。
吴川渝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一杯，对吴南苑说：〃儿啊，看得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后生，我吴川渝有福啊！〃
〃爹爹，孩儿我……我……我……〃桌下，吴南苑感到又有情况了：那一双肉乎乎的脚丫子，顺着他的腿往下去，往下去竟在他的裆间揉来揉去…… 吴川渝见吴南苑说话吞吞吐吐，就问道：〃孩儿是否有心思？有什么话，只管说，邢权那货不在，辣妹子又不是外人。〃
〃是啊是啊，〃辣妹子眼里闪着欲火，贴近吴南苑的身子，柔柔地说：〃爹说了，我又不是外人……你说话呀……〃
吴南苑仍是〃我……我……〃了半天，总是把话说不齐全。他偷出一只手来，伸到桌下，拨拉开了那不老实的脚。
〃我儿今天是怎么啦？〃吴川渝诧异问道：〃我是想要犒劳你的，专门让辣妹子多做了几个菜，你看这麻辣熏肠，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呢，怎么就不动筷子？还有这酒，你道是什么呀？这可是上好的五粮液呢！〃
〃没没啥……〃吴南苑道：〃兴许是今天累些。没啥，都快吃饭吧！〃
一家三人，各吃各的饭，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搭不上谁的话茬儿，谁也觉得别扭，于是，都不再说什么了。
刚吃完饭，辣妹子就站起身，向外走去。临出门，她转过头来，对吴南苑道：〃兄弟，你把一样东西丢在我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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