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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低下头,大口抽烟。
酒精和烟雾开始让画家的思想旋转,眩晕中他再一次飞翔在麦田之上。
愿不愿意做我的模特,麦田里的模特?画家在女人端上饭菜的时候问。
我是一个残缺的人。女人说着从画家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隔着烟雾对画家说。
我是一个残缺的人。女人又说了一遍。
完整的是稻草人。画家这时看到了女人手腕上那一道整齐的疤痕,他隔着烟雾说。
女人不再说话,开始喝酒。
画家吃了些饭,继续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
有扑棱棱的鸟翅声掠过耳膜。
画家感觉自己开始飞翔。
忽高忽低,曲线飞行。
他在银色的月光下打量麦田,饱满的麦粒让他不时产生俯冲的欲望。
稻草人以一种看透阴谋的表情斜觑着他。
有玩世不恭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一支利箭划过夜空。
痛楚的感觉传来。
眩晕。
下坠。
画家在下坠的眩晕中醒来。
天已大亮。
一夜的酒精就这样埋葬了他的一夜。
画家带上女人来到麦田。
他开始支起画架。
她开始解衣。
麦田里有风开始吹过。
麦浪开始起伏。
稻草人开始舞蹈。
画家抬起头,目光定格在女人赤裸的胸前。
他看见一条蜿蜒的伤口像蜈蚣一样盘踞在女人的左胸前,那里平坦如砥。
我说过,我是一个残缺的人。女人静静地看着画家说。
我说过,完整的是稻草人。画家说着走到女人面前,捧起她苍白的脸颊,吻她失血的唇。
女人的手开始在画家的身上耕耘起来。
画家和女人倒在了麦田里。
女人犁铧般翻动的手在画家的腹部停了下来。
她低下头,一滴泪重重地落了下来。
那里像蛇一样延伸着一条长长的疤。
麦田边开始有人走动。
麦田里开始有鸟飞起。
稻草人开始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女人从地上拉起画家,和他一起默默地穿过麦田。
穿过废墟。
她取下门口悬挂的店牌,关上门,和画家坐在了一起。
画家起身把画架放在了墙角,开始抽烟。
女人打开一瓶酒,为画家斟了满满一杯。
画家抬起手,擦了擦女人镶嵌在眼角皱纹里的泪水。
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画家在喝了很多很多酒后,开始捧起女人的脸颊,吻她的唇。
女人的眼中开始有雾。
鸟翅声扑棱棱地响起。
金属的箭羽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画家开始在麦田的上空飞翔。
忽高忽低,曲线飞行。
麦田的呻吟声开始响起。
大片大片的麦子在锋利的镰刀前倒下,粗糙的手将它们捆绑着摞起,像重叠的肉体。
失去依靠的麦茬开始燃烧,在熊熊的火中,一片一片地化为灰烬。
麦田一角,功成名就的稻草人安静地走进火堆。
它用一种看透世事的表情回望了一眼麦田的上空。
没有呻吟。
没有哭泣。
麦田的童话已经消失。
画家的梦在瞬间醒来。
画家拉开窗帘,外面人声沸腾。
画家来到麦田边,坐在田埂,点燃一根烟。
看麦田被一点点分割和践踏。
看鸟儿飞起又落下。
看稻草人历经沧桑的脸。
麦田被化为灰烬的那一刻,画家离开了小村庄。
这个麦熟时节,画家没有带走一副画。
他只带走了那个女人。
不为别的,只因为——伤!
025 路过的爱
有些爱是路过的。从一开始你心里清楚,她迟早是要离开的。她来了,只是避雨的。雨歇了,天晴了,她也就走了……
跟燕的相识实在有些邪乎。
那个夏天的深夜,月黑风高,鸡不鸣犬不吠。在电脑前坐了整整十几个小时的我很想出去透透气,于是就顺手从墙角提了一瓶啤酒,蹑手蹑脚地像个幽灵似地蹿到了楼顶。楼顶极为宽敞。就当我正准备吐故纳新的时候,忽然惊讶地发现在楼边的栏杆旁有一个黑影在晃!我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脑袋,发现那果然是个黑影,而且还在晃!
“什么人?”我悄声问道。
黑影没有吭声,依旧在楼顶的栏杆旁晃悠着。我壮着胆子走近一看,这才发现是楼下租住的那个自考的女孩燕。这个小丫头整天不好好学习,白天闲游闲逛,晚上点灯纺线,常常在屋子里发出叮哩咚隆或某种类似于老鼠啃床腿或雨打芭蕉的声音,从来连看我都不看一眼。这深更半夜月黑风高的,她跑到楼顶干什么?
“你是何人?”我明知故问。
“我是你妈!”燕开口了,不仅吓我一跳,而且还呛我一口。我刚想张嘴开骂,却忽然发现她的眼睛里依稀地闪烁着亮光,好像是哭了,也好像她的眼睛原本就那么明亮又闪烁,我想了想,还是斯文点好,咱好歹还受过几年义务教育呢!
“我妈从来不上楼顶的,”我有点生气地对她说,“何况我妈还不在西安!”
“对不起!”燕轻声地说,语气跟刚涮完后没拧的拖布一样水淋淋的,“我刚才心里有气!”
“没啥?”我无所谓地说,“我妈要是有你这么年轻漂亮,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黑暗中,我好像看见燕瘪了瘪嘴,似乎想笑,也似乎想哭,似乎不想笑也不想哭。
胡拉被子乱扯毡地聊了一会,我这才弄清情况:她怀孕了,那个男人不见了,学费被人借走不还了,房租也马上到期了,同学也都跟她一样穷得掉渣帮不上忙了……我听她静静地讲着,仿佛在听一位文学爱好者在给编辑讲述一篇小说的构思一样。如此悲惨的我坐在电脑前憋上半天也捏造不出来的情节,这个小丫头不到几分钟就给我编辑好了。
我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口感纯净,泡沫丰富,适合抒情;我抬头看了看天,月黑风高,没有云彩,适合写诗;我低头看了看楼下,没人走过,没狗跑过,适合做贼;我又抬头看了看燕,发现她的眼睛还似两颗星,明亮又闪烁。
“我真的不知道咋办了!”燕喃喃地说。
“打了!”我说。
“咋打?”她问。
“我又没打过,我怎么知道?”我又灌了一大口啤酒,感觉还是泡沫丰富,口感纯净。
燕转过身去,爬在楼顶的栏杆上一声不吭,不知道是想跳楼还是想喝点啤酒。
“回去吧!”我对她说,“这月黑风高的,小心被房东当贼给扪上一砖头!这楼上最近丢过好几个煤气罐呢!”
“我不想回屋子,”燕轻声地说,“一个人呆在屋里,我害怕!”
“那就去我屋子吧,如果你放心的话!”我嬉皮笑脸地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晚上也睡不着,也害怕!”
燕“嗯”了一声后,蹑手蹑脚地跟着我下楼了。
夜,静得出奇。
进到屋子后,燕像查暂住证的警察一样用目光在里面扫视了一圈,然后借着台灯那暗淡的光悄悄地打量我,估计是看我长得帅不帅,或者像不像坏人。
“要不要我给你把日光灯打开?”我问她。
“不了,”燕摇摇头,忽然说道,“我发现,你没有我男朋友帅!”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条斯理地从屁股兜里摸出一根已被压得变形的香烟,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了出来。我用死鱼一样呆滞无神的眼光看了看燕,看了看这个深更半夜说她是我妈的17岁的女孩,又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了看墙角刚买的一箱啤酒,看了看那可以让我激情燃烧让我血液沸腾让我灵感迸发也能让我发出酒疯的液体,我顺手掂起一瓶,“嘎嘣”一声用牙咬开瓶盖后开始喝了起来。燕说她也想喝,我递给她一瓶,她毫不客气地拿起瓶子就吹,样子比我还粗犷豪放,怪不得没考上大学呢!喝了一会,也不知道她是给喝晕了,还是看出了某个人的眼神不怎么干净,她说她想回去了。
“你不是一个人呆在屋子害怕吗?”我喷着酒气问她。
“在你这呆下去我会更害怕的!”燕放下瓶子后说,“明天我还得去找他!”
“找到又能怎么样?”我看透一切地说,“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你找到都没用!”
“那不找咋办?”燕迟疑地说,“还不都是因为他!”
“该找!”我想了想后说,“起码找到他后你会死心的!”
“谢谢你今晚陪我,要不然我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