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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回来了,我还能闻到夜风中你残留的气息,像十四岁那年旷野荒草的味道。那年你和妈妈站在彩虹飘飞的七月桥上,长衫随风,对我微笑。我在流逝的岸边纪念一去不返的快乐青春,咽下人生的第一口烟。烟飞烟灭,一切都变了,从那儿以后诞生了沉默寡欢的我。我忘记了母亲的拥抱,我忘记了拥有的微笑,我在黑暗的小屋里焚烧纸钱,听不见任何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谁知道没有眼泪的无声哭泣才是最痛苦的伤悲?
所以,爸,你的魂魄其实无需重返人间,因为我迟早要踏上河流尽头的鬼冥城市。那里注定不开花,不结果,不唱歌,那里注定黑烟袅袅,无相无色。在魂归异域之前,我不再需要你的嘱托,不再需要你的抚摸,你充满仇恨的凌厉眼神坚定了我复仇的意念,我不怕,我不怕形影相吊势单力薄,我之所以流露出脆弱的表象无非是想让你感觉到我还是你的孩子,你天真的孩子。他在七月桥边与一只蝴蝶玩耍,笑容在传说的日光中怒放。
爸,你在来生的故乡为我准备好暖暖的壁炉了吗?
弗拉蒂,妈妈,我知道,你不是个坏女人,你像花中牡丹一样绽放,爽朗的笑声可以感染身边每一个衣冠楚楚的名流。你为爸爸的帝国赢得了与众不同的璀璨声望,他们说:丹玛集团拥有一位冠绝天下的女王。妈妈,桥上的妈妈,风华绝代的妈妈,你爱爸爸,你们是尘世间惟一的神仙眷侣。妈妈,颤抖的放毒的手不是你的手,虚伪的冰冷的笑不是你的笑,惊恐的阴暗的脸不是你的脸。你在爸爸离开的瞬间失声大叫,身心俱焚,号啕痛哭,你的眼泪晶莹剔透,无比真实。泪珠中倒映着生我养我的妈妈,她哭了,她不是童话中那个对镜梳妆的丑陋王妃,她不是舞台上那个淫贱放浪的疯狂毒妇,她是陪爸爸走到终点的女子,她是我的母亲。
妈妈,我也要走了。
妈妈不哭。
我的叔叔,把我高举过顶让我飞翔的叔叔,英俊的叔叔,你不知道你是丹玛帝国的继承者吗?你风神俊朗,长袖善舞,你是爸爸的左膀右臂,你根本不是爸爸的影子。你以为你是爸爸的影子,你以为你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你以为你艰辛的奋斗都会付诸东流陪伴落花。你错了,可是你不回头,我知道卑微的念头一旦成型,就会以磅礴的气势前进,前进,直到吞噬掉最初的诞生。最初的都是清澈的,如同我们的城市,如同我们的地球。先人说:大地一家,你们应该互相扶持,互相鼓舞,一起建造不孤独不狭隘的世界。先人们在厚厚的经文里早就告诉我们关于营救这个幼稚世界的真理,我们都把真知灼见当做耳边风了。错误的孩子都会受到惩罚,包括你,包括我。我看见你在不经意的瞬间眼神黯然表情凄凉,我听见你来自心底的忏悔。先人说:一切都能够挽救,一切都不晚。我因为你的忏悔感到欣慰,我知道,你永远是那个背着我走进原野的英俊叔叔,恶魔赐给你断肠毒药,你把毒药滴落进熟睡哥哥的左耳。
恶魔把毒药滴落进熟睡国王的左耳。
叔叔,我们多么可怜,我们都是错误的孩子。我的错误在于我厌倦了一切,包括尚可挽救的明天。
所以,我要杀了你。
拉尔迪,年轻人,我误杀了你的父亲,我误杀了故事里的佞臣,我毁灭了你的锦绣前程,我毁灭了你的一生。拉尔迪,你像我一样彷徨吗?或者,你已经渡过了风声鹤唳的黑暗时期,正行走在与这个世界彻底决裂的路上?在焚烧纸钱的火光里,我看见多少俗世少年的影子,他们一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最终却都幻化成明灭的黑梦。你在燃烧吗?我返回报复的战场,大声地辱骂你,我要激活你心底残存的正义和暴戾,让他们对决,让他们的金铁交鸣之声刺激你的耳膜,让你清醒。你知道吗,清醒的终点就是死亡。
就是远离城市。
欧菲拉,我心爱的女孩,我不相信晚星,我不相信火焰,我只相信你。世间还有纯美的肉体,是你;世间还有坚贞的灵魂,是你;世间还有静默的天使,是你。我把最美的礼物送给你,我把最美的诗篇写给你;失去了依托的我在你面前显得仓惶无助,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给我最渺茫的一个吻,或者是来自夜空的轻声细语。欧菲拉,别恨我,因为我已经在心里恨死了自己。那个沦丧了灵魂的王子竟然因为你纯洁的错误责骂你,侮辱你,疏远你,他竟然看不到你神情中弥漫的爱意,他竟然认为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他不知道一朵轻弱的玫瑰在风雨中悄悄生长多么可怜,他不知道一朵残存的玫瑰在城市中无助生长多么困苦。最后的午夜玫瑰,王子折断了她的枝干,她将很快死去。
自私的王子让人恶心。
我叫哈姆雷特,我是丹玛帝国的王子。我的叔叔和妈妈联手毒杀了我的爸爸,毒杀了我心中的国王我心中的神,我一定要复仇。我先杀了口蜜腹剑的奸佞小人波罗尼,他的儿子拉尔迪选择与我比剑,结果败在我手中。暴怒的拉尔迪拔枪开火,我中枪;我夺过枪,枪杀他,枪杀叔叔。母亲喝下叔叔事先为我准备好的庆功毒酒,也死了。
亲爱的欧菲拉,她疯了,她大声嘶吼,她痴狂散花,她迷途奔跑——她淹死在迷失的喷泉中。
我最终成为见血封喉的复仇利器,我最终明白自己原来是十恶不赦无可救药的魔神转世。
爸,帝国回归,回归另一个天堂,回到你身边。我们都来了,妈妈,叔叔,我,还有我的天使。我们可以在袅袅黑烟中重新开始幸福生活了吗?至于从前的那些人们,让他们继续表演虚假的悲伤吧,让他们继续行走在阳光消失的地方吧,让他们继续亵渎天堂吧,让他们继续去死去做梦吧,让他们继续承受时间的折磨吧。
他们最勇敢。
2001年10月23日
第一部分 电影·小白说话第21节 我的御法度
相关电影:《御法度》 大岛渚 1999
顾小白:
看电影,旋转着看,进入内部成为角色,甚至解构它解剖它,这是很痛快的事情。其实,电影是一种有无限可能性的艺术,可惜拍出来之后便定型了,成了谁谁谁的产物,非常遗憾。很多时候,我都像发梦一样幻想着自己心里的电影,自己心里的大师,自己心里的故事,自己心里的角色,自己心里的对白。我知道,真实的远在天边,只有梦最近最清晰。
昨天中午看了《御法度》。
大岛渚:
这是我要讲的故事,一个关于迷恋、渐变、困惑、戏弄、等待还有少年血的故事。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有种强烈的冲动。我想回到1865年的京都去。暴力和绚烂的爱令我梦回幕府时代。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年轻。
加纳:
父亲说我们的祖上是赫赫有名的武士。可现在我们只是有钱的商人而已。人们知道我是越后屋衣料批发商的儿子加纳三郎,人们知道我清秀绝伦。我爱青葱刘海。十六岁那年我杀了我的远房表弟武田,因为他比我长得好看。我嗜血。我喜欢看见一双双男色的眼睛紧盯着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凭借出众的心形刀流刀法被幕府新选组录用。其实我不想保卫皇帝捍卫幕府。我只想杀人。血花飞溅多美。武藤诚十郎是第一个死在我刀下的同仁,他收敛钱财触犯了御法度,被判死刑。我是被点名的刽子手。新选组的长官近藤点了我的名,我看出了他眼光中的暧昧。他希望看到我的演出。他会因此激动。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对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武藤说对不起然后刀起头落。武藤的首级在我手中面目狰狞。我心花怒放。行刑这天和我一同加入新选组的田代彪藏闯了进来,大声嚷嚷着说一定要看看我。他因此被罚五天监禁。五天之后这个一直腻味着我的北辰一刀派刀手向我倾诉爱意,我拒绝了。我是有一点儿喜欢他,可我不爱他。他缺乏燃烧的动力。不久我和第六组的组长井上源三郎比了一次刀,我没想到这个邋邋遢遢的老朽竟然如此了得。我们的比武被偷看并且被耻笑了。偷看并且辱骂我们的人逃走了。他们拥有服后口音,身上纹有三星和交叉斧头刀的图案。很快我们就查清楚了,是住在小川亭的浪人,是新选组在池田屋时期的手下败将。他们很嚣张,杀了我们一个跟踪的组员,抛尸河边。当夜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