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何能委曲絲毫。當時也許有意氣處,但大體是純潔的,向上的。由於我個人的遭遇,我正視我個人的存在的生命之艱難。由於國家的遭遇,我正視民族的存在的生命之艱難,我親切感到學風士習之墮落與鄙俗。我的生命的途徑必須暢達,民族生命的途徑必須暢達。
我雖對遵騮之友情坦然受之而無愧,然吾帶累朋友,吾心中不能無耄础1酥洕鷣K不充裕,彼為吾奔走著急,而不露聲色,吾雖不露聲色而受之,吾心中尤不能無耄础M粗粒磳毒齽晗壬吨痢_@是我一生最難堪最窩囊之處境。暑過秋至,遵騮須返滬一行。吾送之車站。彼即留下七八十元,並謂若有所需,可向其姑丈相借,吾即領而受之。吾並非一感傷型的人,然當時直覺天昏地暗,一切黯然無光。淡然無語而別。當時之慘淡直難以形容。我事後每一想及或敘及,輒不覺泣下。魯智深在野豬林救下林沖,臨起程時,林沖問曰:“兄長將何往?”魯智深曰:“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愚兄放心不下,直送兄弟到滄州。”我每讀此,不覺廢書而嘆。這是人生,這是肝膽。我何不幸而遇之,我又何幸而遇之。事後每與友朋笑談,大家皆目我為林沖,目遵騮為柴大官人。
遵騮去後,我即函熊先生。時熊先生在重慶,正應馬一浮先生邀,共主講復性書院。熊先生力介吾進復性。馬一浮先生為山長,辭以無款。熊先生乃商之該時教育部長陳立夫,由教部支薪,以都講名義住書院。吾接熊先生函,考懀斩鴳s。蓋吾向不與國民黨要人接頭也。然那時處境實是逼上梁山,又因熊先生作主。吾信熊先生可以作得主,遂決定前往而不辭。吾從熊先生,非就國民黨也。如此,吾可以對得起張君勱,對得起國社黨。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吾已無參與任何現實政黨之興趣矣。然天下事並不如此之痛快,蓋吾之困阨尚未走完。決定應約後,翌日即得君勱先生之秘書馮今白來函,謂:“昆明聯大有詢問《立國之道》中之問睿撸齽晗壬毿志偷卮稹!蔽嵋娭淮笈⒓磳鹚椋瑪S於地而罵曰:“昏瞶無聊之匹夫,猶欲以貌似昏瞶掩其無斩夼艘俊蔽岙敃r不該回信,只須直赴嘉定復性書院斯可耳。然思馮今白乃熟人,與張某有憾,與馮氏無憾也。遂回信言不久即赴重慶轉嘉定復性書院。屆時當相晤。到重慶,即赴“再生雜誌社”與諸熟友晤面。(此著亦不斬截。吾常有順自然之情而來之拖泥帶水處。然吾亦需順此而至乎“情至義盡”而休焉,而內心之原則性之是非善惡以及應去應留,合與不合,則既定而不可轉。惟須在一時間過程中實現之。情至則不傷情,義盡則不摺x。吾常以此自恨,亦常以此自慰。)諸友曰:“君勱先生知汝欲到復性書院,過渝時,務乞晤一面。”吾曰:“既來此,自必往拜。”遂相偕往晤。至,則君勱先生即曰:“汝不必去復性書院,現《再生》無人編。汝即可留此,負此責。”吾曰:“此不可能,已允去,不可翻覆。”彼曰:“吾當函馬一浮先生,允汝留此。”吾當時即不客氣相問曰:“《再生》,以前誰編?”曰:“梁實秋。”“彼辭幾日?”曰:“已兩月餘矣。”曰:“然則先生過矣。吾絕糧於昆明,汝不曾一顧。梁實秋先生辭職已兩月,汝不即函相邀。今見吾去復性,又欲留吾編《再生》。於情於理,無乃有虧乎?”言訖,遂僵。“汝終不留乎?”曰:“不留。”遂退。翌日,被託諸熟友相勸慰,望必留此。皆曰:“言理,汝對。現在不言理,望念多年相處之情耳。”吾曰:“既無理,焉有情?”言訖泣下。復相偕往晤。彼說許多,皆不中肯,亦無親切語。彼始終不道彼之錯抑吾之錯。惟見吾意甚冷,心甚傷,辭氣堅決,彼此黯然淚下。吾亦終不能絕情,乃心軟。遂曰:“此中有許多牽連。”乃告以吾去復性,薪水由教部支。彼即應聲曰:“吾當晤陳立夫,取得諒解。教部薪多少,黨中即以多少相報。惟此無前例耳。”吾曰:“吾非要挾薪金也。吾現在向學心切,時論雜文已無興趣。吾終不能如此浮泛下去。先生既堅相留,吾暫維持一時,俟大理民族文化書院成立,吾即前往讀書。吾既以從事學問為主,嘉定可,大理亦可。唯長主《再生》,則不可。吾亦不欲求殊遇,黨中諸友嘉定多少,吾即多少耳。”彼一一答應,惟薪金仍如教部數相給。吾為此臁_甚痛,精神壞極。吾知彼心中有芥蒂。芥蒂一成,無法相與。彼無挑破芥蒂之豪傑氣,亦無給人溫暖之長者風。此公直是一未能免俗之庸人耳。
時敵機狂炸重慶,以及四川各地。吾欲至嘉定拜熊先生,船至敘府,水湶坏眠_,乃返。適接熊先生函云:“汝勿來,吾已離去。”熊先生因日機炸嘉定,受傷,又與馬一浮先生相處不諧,遂毅然辭去,寄寓璧山訄鰢裥W校長劉冰若先生處。吾即由重慶往拜,薄暮始達。至則見師母補綴衣裳,並告以先生在裡屋,余即趨入,時先生正呻吟榻上,一燈如豆,狀至淒涼。問安畢,相對而泣。並言人情之險。時同門韓裕文兄隨侍,與先生共進退。(裕文兄抗戰勝利後去美,在美逝世,可傷。)晚間告以離嘉之故甚詳。翌日先生起床,精神稍佳,聚談甚樂。吾盤桓數日,返重慶,主持《再生》出版事。翌年,大理民族文化書院成,吾即去大理。君勱先生意不愜也。以講師名義住院,無所事事。彼令吾給諸生補改英文,吾曰:“彼有英文先生,吾何為?”曰:“汝不佳乎?”曰“當然不佳。”精神痛苦已極。該時,吾《邏輯典範》已在香港出版。吾即著手蘊釀《認識心之批判》。撰寫之餘,不免藉酒色以自娛。生命極蕭瑟。幸賴有此工作以凝聚內心之臁_,否則全散矣。臁_孤撸瑹o陪襯,無滋潤,無外在之修飾,無禮法之整飭。現實自然生命一任其氾濫。人不理我,我不理人。心臁鹅冻橄笾伎迹匀簧鼊t下墜而投於醇酒婦人。個體破裂之象由此開其端。普遍性與特殊性趨於兩極化,此之謂個體性之破裂。此是生命離其自己而以種種因緣促成之結果,亦是最痛苦之境地。整個時代在破裂,吾之個體生命亦破裂。此是時代之悲劇,亦是吾之悲劇。世人憧憧不能知也。惟友人君毅兄能知之。吾當時有云:“生我者父母,教我者熊師,知我者君毅兄也。”當時與熊師與君毅兄有許多論學之信件,亦有許多至情流露之信件。惟此為足慰。惟此時所流露之生活之性情,以及吾生命之狀況,當時並不甚了解,即君毅兄之了解亦不及今日之透徹。蓋吾當時惟用心於抽象之思考,尚未至反照此生命病痛之本身。
大理民族文化書院不三年,因政治關係而解散。吾亦情至義盡,與國社黨之關係從此終止。(後改為民社黨,吾即正式退出。)吾返重慶北碚金剛碑勉仁書院依熊師。勉仁書院為梁漱溟先生所籌設,熊師處其中,吾則間接依附也。勉仁諸君子對熊師亦大都執弟子禮,然精神氣茫齽t親於梁而遠於熊。吾與梁先生始終不相諧。吾雖敬佩其人,而不相契。遠在民廿五年秋,吾由廣州返北平。熊師商諸梁先生,欲其月供生活費。梁則答應而有條件:一、須至山枺u平住相當時日(其鄉村建設研究院在鄒平);二、須讀人生哲學;三、須不是政治利用。吾聞之反感立生,梁先生以拢茏跃樱喂食龃吮裳裕啃軒熋阋陨偃蹋扇ムu平一看。吾即乘回家之便,過鄒平。翌日晨,晤梁先生。問曰:“來此已參觀否?”曰:“已參觀矣。”“汝見云何?”曰:“只此不夠。”彼勃然變色,曰:“云何不夠?汝只觀表面事業,不足以知其底蘊。汝不虛心也。”吾曰:“如事業不足為懀瑒t即無從判斷。”三問三答,不辭而別。吾由此知此人之氣伲c造詣。吾嘗以八字評之:“鍥入有餘,透脫不足”。
自此睽隔,終無由得通。吾茲間接依附其中,精神亦極不安。勉仁諸君子視梁若拢耍嵋嫫鸱锤小1说褥读何迨鷳c,集文頌揚,吾以不解相辭,彼等函梁謂勉仁書院一切須待梁主持。熊師知之,亦不樂。時梁在港從事政治活動,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淪陷,梁乘帆船於驚濤駭浪中渡至澳門。彼函其子述此段經過,甚自負。有云:“吾不能死,吾若死,歷史必倒轉,尚有若干書,當世無人能寫。”(大意如此,其語氣比此還甚。)熊師見之,移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