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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程绍武'
等待莫根斯坦恩的遗产
李 浩
献给海纳·米勒,是他的回忆录给了我写作它的灵感。
一
钟声响过了八下。那些黑衣的乌鸦还在教堂的塔楼上盘旋,它们的鸣叫有很强的穿透力,整个艾蓬都能听得见。从多罗特娅·马克西太太的角度,从她窄小的窗口的那个角度,粗铁匠鲁施正拖着患有风湿的右腿,一蹿一蹿地爬上教堂的塔楼。他矮粗的身子已经一点点冒出来,站到乌鸦的中间去了。
现在,粗铁匠鲁施坐在塔楼上,透过乌鸦们起起落落的翅膀,向远处眺望。风比想象中的凉,比刚才,在女厨娘阿格娜斯那里喝那碗鹅杂碎汤的时候凉多了。她显得那么柔弱,一副充满忧伤的模样,“快来了吧?应当快来。”鲁施忘了刚才是怎么回答她的,是说遥遥无期还是马上就会到来?谁知道呢,反正这两种回答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反复说过,说得他自己哪一种也不敢相信了。
当然,女厨娘也只是随口问问,她马上又回到鹅翅、鹅心、萝卜和兰芹菜子中间去了。鲁施觉得,这些活儿和她柔弱的样子很不相称。“都等了那么久了,可怜的费贝尔都待在坟墓里去等了。”
风比想象中的凉,比刚才,在女厨娘阿格娜斯那里喝那碗鹅杂碎汤的时候要凉。鲁施挥了挥手,驱赶开那些影响到他视线的翅膀,向远处眺望。通向艾蓬村的小路空旷地延伸着,一直延伸到两个土丘的中间,延伸到无精打采的山毛榉树那里,延伸到一个拐弯,被灰空气埋掉的那里,它缺少行人,缺少生气,空空荡荡。
风中,那股鹅心和兰芹菜子的气味渐渐淡了下去,乌鸦们起起落落,它们并不惧怕庞大的鲁施,它们早已习惯早已熟悉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了,它们甚至敢在鲁施堆放在塔楼角落里的白纸上拉屎。粗铁匠鲁施,伸出他布满层层叠叠裂痕的右手,抽出一张白纸,抖掉上面的鸟粪;写关于维修通向塔楼梯子的申请。
他写得非常用力。一丝不苟。
二
站在窗口,多罗特娅·马克西太太望了望教堂的塔楼和它的尖顶,望了望那些黑漆漆的乌鸦,她抱怨,这些或许是来自于地狱的鸟,把艾蓬的整个天气都扰乱了,艾蓬的天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浑浊过,从来没有。天知道它们还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愿仁慈的上帝能够惩罚它们。狠狠地惩罚!至少,让炼狱的火把它们烧得更黑!”她说,“我的上帝,这群乌鸦就在您的教堂顶上。你可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你这样说上帝是要遭到责罚的。”马克西先生长长地伸着他的脚趾,他的整张脸被一张哗哗作响的报纸给挡住了。
“我早就受到责罚了!”多罗特娅·马克西太太叹了口积压的怨气,“嫁给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人就是上帝的责罚!难道你没有一点的事做,除了翻那些废话连篇的报纸?我的上帝!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那张报纸更加哗哗作响。“等莫根斯坦恩的遗产一到……”马克西先生小声地说。
“天啊,莫根斯坦恩的遗产!”多罗特娅·马克西太太踢踢踏踏地走向门边,她看见,穿绿制服的送信人维克托·韦卢恩骑着那辆绿色的旧单车,一纵一纵地来了。这个蓄养着八字胡须的年轻人,他的腿部很有力气。
“还有没有别的?”多罗特娅接过维克托·韦卢恩递上的报纸。维克托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儿,“没有了,太太。也没有关于莫根斯坦恩的任何消息。”他张开嘴,冲着向他走近的马克西先生打了个招呼。
马克西倚在门侧,他皱了皱眉,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干草和动物尸体混合散发出的霉味儿,至少和那样的气味类似,“有没有弗兰肯贝格那边的消息?”
“没有,先生。那边的工厂都倒闭了,生意萧条。业主们跑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厂房。”
马克西低着头,他仔细寻找这股气味的来源,它好像淡了些,却更加无处不在。“唉,原也没指望什么。”
“等莫根斯坦恩的遗产一到,”绿衣服的维克托·韦卢恩胡子的角上带出一些笑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的。”他耸了耸肩,他肩头那里爬着一只他没有发觉的白蚁。那只白蚁飞快地爬向他的背后,使他更不易察觉它的存在。
“莫根斯坦恩的遗产只会使艾尔茨山的居民更加懒惰!”多罗特娅·马克西太太望着教堂塔楼的方向,“我们现在,可是靠着莫根斯坦恩的遗产活着了。”
“是的。”
维克托按了按单车的铃铛,它生锈了,因而短促,沙哑,像含满了铁屑的末儿,他冲着马克西先生挥了下手,马克西仍然在寻找气味的来源,它们那么坚固,却躲藏得很好——“你在找什么?”多罗特娅·马克西太太推了推马克西的肩膀,“维克托和你打招呼呢,他要送信去了。”等马克西抬起头,绿色的维克托·韦卢恩已经飘远了,他的腿是那么有力。
“一种气味。”马克西皱了皱眉,“费贝尔死去的时候,他的尸体上就有这样的一股气味。不会错的!”
“也许是乌鸦的气味!它们偷走了黑面包和香肠,还偷走了我的一条纱巾!应当找黑格牧师谈谈。我的上帝,你可不能一点儿事都不做!”
“你这样说是会受到上帝的责罚的,”马克西的头更低了,“那些事,也许是老鼠们做的。老鼠们干得出来。符兰卡和那些警察也干得出来。”
“你这样说,才会受到责罚呢!”
三
向上的楼梯一步步下降,粗铁匠鲁施从塔楼上走下来,先是他的旧胶鞋,粗大的腿,屁股,然后是身体。“我总是不能马上适应教堂内的光线。从上面下来,我感觉四周黑乎乎的,得过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他对黑格牧师说。一个背影在教堂的门口闪了一下。
“那是因为,你的心被魔鬼占据了。它对你施了魔法。”
“得了吧。谁都是一样。”
“不一样。只有被罪恶迷住了眼睛的人才会。你眼前的黑暗是魔鬼蒙上的,它想借此动摇你对上帝的信仰。只有坚定对主的信仰,才能使你得救……”
鲁施捶了捶自己的右腿,“我说不过你,牧师。也许你是对的。”他将写好的申请放在桌子上,自己则站在左耳堂左侧的祭坛前,盯着受难的基督。“我早就不信你的主了。要我信他,他就得在这个时候显现一下神迹。”
黑格牧师神情严肃地看了鲁施两眼,阴郁的过堂风让他的身体发紧,甚至还打了个冷战。
“你这样说,这样说……”
“雨季就要来了。”鲁施说。他绕开刚才的话题,“雨季一来,情况会更糟的。”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牧师默默搜寻着《圣经》中有关雨季的全部章节,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喃喃自语,仿佛在和魔鬼进行着较量,而这个阴沉的时刻,粗铁匠鲁施则有些昏昏欲睡,“今天,运送遗产的马车肯定来不了了。”
因为刚刚提到了雨季的缘故,黑格牧师感觉自己的骨头也渗入了雨季的潮气,那股潮气使他精神涣散,“要坚信主。谁也不能夺走对我主基督的信仰。”牧师指了指鲁施放在桌子上的纸,“你已经用坏我四支鹅毛笔了。你应当学着少用些力气。”
“会好起来的,牧师。等莫根斯坦恩的遗产一到,我马上还你一百支笔。看在上帝和基督的份上。”
“你总给符兰卡村长写信,提出你的申请,收到什么效果了没有?”
“这是程序,牧师,符兰卡村长喜欢程序,如果我不写申请,就连任何答复也得不到。”
“那,你得到了什么样的答复?”
“当然还是那些,牧师,你猜得出来。等莫根斯坦恩的遗产从美国运来,教堂塔楼的楼梯马上就会得到维修。如何,如何。莫根斯坦恩的遗产运来了,我也就不用天天爬这该死的楼梯了,修与不修楼梯和您有关系,就没有粗铁匠鲁施什么事了。”
“你可以自己先修一下。这样天天爬上爬下,是比较危险。”
“我做不好木匠活儿,只会越弄越糟。况且,上天堂的路是向上的,仁慈的上帝不会让我在半路上掉下来的。”
“不敬主的人会遭到惩罚,”黑格牧师缩了缩他的脖子,他再次感觉到过堂风的存在,“刚才,多罗特娅·马克西太太来过了。”
“她啊,”鲁施首先想到了多罗特娅肥大的绿裙子,“她不是来求上帝,收回她嘴里多生的舌头的吧。”
“我看,你的舌头也生多了。”黑格盯着鲁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