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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地扭在一起,完全陶醉于乐音之中。
我呆站着,直至确切认出那是我熟悉的一对时,才晓突然觉得尴尬,慌慌忙忙走回睡房去。
一夜没有睡好。
有点像大难临头的感觉。
贺智这几天,人是比在香港时活泼得多了,每个早上见她,都是那一身的轻快,让他看去很年轻,一点都不像三十岁。
是恋爱了,唉。
我呢,刚刚相反,既急且恼,不知所措,分明的骤然憔悴下去。连潘浩元都能看出端倪来。
逗留在泰国最后的一夜,我什么地方都懒得去,实在没有心情。
贺智还是好兴致,这是当然的了。
我也不好说她什么,只管由着她跟潘光中逍遥去。
到底是最后的一夜。
但愿从此是个结束,而非一个开始。
潘浩元来酒店找我,是必要陪我吃晚餐。
他凝视我良久,问:“你有心事?”
“可以这样说,谁没有呢?”
“对。”
彼此维持了一阵子的沉默。
很多时,静谧能代表很多说话。
不知我们心里头想的是不是有雷同之处。
“你要保重身体!”潘浩元说,并且认真地加上一句:“我会挂心的。”
我点点头。
听了这话,不是不开心,不是不感谢。
然,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令自己都几乎要冷笑。
确曾有过需要对方挂心的日子,那时刻,潘浩元在那里?
完全的音讯全无。
黑暗之中,我永远是自己挣扎,摸索着,寻找出路。
谁曾试过好好的拖我一把?
有的话,就只是贺敬生。
而他,也不过是在一个最适当的时机,乘着我抵受困苦的韧力已经摩损至最稀薄的时候,扶我一把,让我额外感受到有人庇荫的轻松,因而一头栽进他的怀抱去罢了。
听过一句俗语说:“好命医生医病尾”吗?
正正是如此。
其后敬生待我的确好,那才是我的真正幸运。
如今的贺智会不会也是力守孤城,已是人疲马倦得到了一个极限,有人突然极力进攻,于是把心一横,摔下武器,撤销自卫,扯白旗投降去了。
06'梁凤仪'
唉,做人真难!
做女人尤其难。
这眼前的男人,如认为一句讲地久别重逢之后的安慰话,可以令我感激流涕的话,也未免是太小瞧我了!
因而,我对潘浩元的关怀,竟突然的起了淡漠感觉,连一句多谢都欠奉。
“小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你是开朗的,完全的心无城府,大有种天掉下来当被盖的气概。”
“对。可惜的是,一张张被盖在身上,久而久之,发觉把整个人都压扁了,还能优哉游哉?”
“敬生一直把你照顾得很好,是吧?”
“是,他是已尽全力,且属超额完成使命。”
“为什么他不离婚呢?”
一句话正中要害,这是敬生和我的死门,他竟敢对之挑战,令我异常震惊且稍稍愤怒。
潘浩元看得出我的脸色骤变,歉疚地说:“对不起,我失言了!”
话已说出口来,道歉不能弥补我所受的损害。
要我像舵鸟般,一遇事,就慌忙把头缩进沙堆里,益见其丑。
我于是挺一挺胸,担戴下来:“人生届无憾焉?要得了名份而丧失其他一切,并非我之所愿。敬生有他对家族声望的承担。为我牺牲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是宁可人负你。不可你负人的主义吗?”
“可以这么说。”
“你爱敬生比你自己以的多,多很多。”
潘浩元说这话时,牢牢的看着我,有一份极大的怜惜。
我微微的颤抖。
有点象个犯了事的小孩,以为人家不察觉,拿了件糕饼在手,谁知人家一转头,把他追到墙角去,还笑哈哈地伸出手来,把手上的糕饼取走。
我宁可被人清脆的赏两记耳光,好过如此对待。
真的,为什么潘浩元要证明敬生并不如此爱我,最低限度,他爱我不及我爱他深,故此,才下不了决心,跟聂淑君离婚,让我白白委屈一世?
我宁可他明言,不必如此扭横折曲,九曲十三弯的褒奖我的忠贞,其实是揭我的疮疤。
无可否认,二十年来,为自己也为敬生,我不断的自圆其说。
世界上没有结不成与离不了的婚。
牺牲当然会有,有人连皇位都可以不要,何况其他。
绝少人愿意爽爽快快的计算清楚欠债,双手奉呈发妻,还我自由。
比较上,会有多些人肯日后的种种好处,长期向受委屈的一方摊还,敬生就是这一类。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得过且过,天公地道地只享受他的既得利益,将自己应该支付的,减至最少。
我的际遇不算最上乘,亦不算最低等,如此而已。
在潘浩元税利的眼光与细心的分析下,我还是微微的矮了一截。
他只差点没有说出口来:“如果贺敬生能把你娶了,这才叫我无话可说。”
潘浩元现今有资格说这话,只为他是孤家寡人。
否则,他敢挑战何人?
“人们都说,我们泰国的四面佛很灵,陪着你们去进香时,我差点也要跪倒下来许一个心愿。可惜,我想不通,如果我心愿能偿,自己是安乐,对方呢?不知是福份抑或遗憾,因而,我打住了。”
潘浩元再说:“我只希望你安乐、幸福就好。”
“我会的。敬生他会保佑我。”
“他已成为你的护身符?以后也如此吗?”
我毫不考虑地说:“对,但愿此生此世也如此。”
有敬生在心头,百毒不侵。
回到睡房去后,循例睡不好,半夜里还辗转反侧。
我并不打算深究原因,睡不着就睡不着吧!
我蓦地起床,走到那通往贺智房间的门前,伸手推门。
门竟是上了锁的。
贺智已经回来熟睡了吗?
一切已成过去了吧!
我被起睡袍,走出睡房,转至回廊,站立在那儿,俯望着那个设在地下的人工小园圃。仍有人在独奏钢琴。
竟在此刻,琴音婉转,沿着那棵刻意种在园圃内的参天巨木,直传送到楼上知音的人耳朵里,遥远而别致,清晰得醉人。
我伏在那走廊栏杆上,良久,不忍离去。
才回转头来,差不多跟一个人打个照面。
他分明自贺智的房间走出来,在这个时份。
“贺伯母,还未休息?”潘光中微微一愕之后,跟我打招呼。
我还能怎么样?
原来今夜不是结束,才是一个开始。
所有过去的事,总带一点悔意。
历史不可能无悔。
我和贺智在机场跟潘家父子握别。
潘浩元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大概过两三个星期的样子,香港的那间经纪行就可以开业了。”
我点点头。
没有刻意地迥避潘光中的眼光。他也落落大方地吻在我的脸上,说再见。
行的是西礼,潘浩元说,他儿子在美国受大学教育,果然。
贺智在跟潘光中挥手之后,有一点点的落漠。她没有刻意的遮掩,故而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走进航空公司的头等贵宾厅里,贺智让我坐下来,她去为我泡了杯咖啡。
“你需要提提神了,整夜的没有好睡!”贺智竟这样对我说。
我愕然。
“多谢你为我担心。”她说得实在诚恳。
一下子,我无辞以对。
喝掉了那杯咖啡,提起精神,我才说了压在心头的一句话:“你知道光中……”
“知道。”
“他告诉你的。”
“是。”
“这几天。”
“不,我们来泰国之前。”
“哦!”我茫然。
“是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光中无罪。”
又一个一式一样的版本。
男人只要有女人爱上,一定着数。
女人被男人爱着呢?只有教她更加吃苦。
这是条什么道理了?
必是千古以来,最深奥的道理。
“以后怎么样呢?”我问。
“没有认真想过。”
“值得吗?”
“三姨,你是过来人,你说呢?”
我说不出意见来。
心内太多感情与理智,混混噩噩地堆塞纠缠在一起,我需要整理,才能讲得出个头绪来。
贵宾厅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一男一女,男的还怀抱着一个小女孩,二人的态度无可否认是亲呢的,好一个不折不扣的幸福家庭模样。
我一看在眼内,手足冰冷,可幸还来得及立刻坐到贺智身边去,好能背向着门口,避过了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