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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开饭了。”
接着跑出去几个人,不一会就提进一桶白米饭来。方排长先给爷爷盛了一惋,铁军又盛了一碗送到我的面前。
这时我还在生气哩。我把头一扭,不伸手去接。
方排长说:“人不大,气头倒不小,快趁热吃吧!我们已经吃饱了。”
当我弄请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我呆住了,手和舌头也都僵住了。我简直不明白解放军为什么要这徉做。当我捧起热乎乎的饭碗时,一阵温暖和香味冲进我的肺腑。从一落地就淹没在水深火热中的我,日日夜夜盼望解放的我,一旦发现亲人、救
星就在面前的时候,我那猝然迸发的感情便化成滴滴热泪落进了碗里。
趁我和爷爷吃饭的时候,方排长拉过一个小竹椅子坐在我们面前,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然后就给我们讲革命道理,什么阶级斗争呵,共产党呵,共产主义呵。……我象个小傻子,听不懂。他讲了很多很多,可是,我只记得这样几句:“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劳动人民自己的军队,是为穷人打天下的。”
我觉得这几句比什么都珍贵,比什么都新鲜。爷爷虽然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也是第一回才听说。若是阿爸、阿妈、石头哥哥……他们都活着该有多好呵!
这位方排长叫方世雄。他那笑眯眯的眼睛,现在我看起来是那么和善,我觉得比我阿爸还亲切。方方正正的脸,虽然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却很威武,我觉得他可敬又可亲。吃顿饭的工夫,我在他面前,已经变得无拘无束了。我正想问问,将来要不
要把陈占鳌打倒,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喊“一排,准备战斗!”
接着,呼隆一下,他们全都跳了起来,把枪提在手里。方排长从肩上拿下一个圆鼓鼓的干粮袋送到爷爷面前说:“你肠胃不好,煮顿软饭吃吧。”回头又对排好了队的战士们喊:“跟我来!”
他们提着枪,弯着腰,飞一样的跑到屋后小山包上去了。我赶出门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这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的心为什么这样好?我能帮助他们做些什么呢?”
爷爷说:“烧锅开水,等他们回来喝!”
爷爷也过来帮我刷锅、添水、抱柴,我拚命地拉着风箱。水很快就烧开了,我把水盛进铅皮桶里。这时,外面枪声正紧。
我说:“我要给解放军送去!”
“不行,你听枪炮响得象开了锅,不能去!”
“我不怕!”
不等爷爷答应,我就提起水桶,走出了街口。外面风很大,天气很冷。我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小山包。
子弹在头顶上尖叫,炮弹在前面土岗子上轰隆轰隆地爆炸,升起几丈高的烟尘。我提着水向上爬,根本没有想到子弹会伤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水送给解放军。
“当啷”一声,我觉得腿上一热。原来子弹打穿了水桶,热水直往外流。我急得想哭,赶快拔了一把茅草把洞塞起来,又继续往上爬;快爬上山包的时恢,方排长忽然发现了我,他从战壕里跳出来又气又急地说:“怎么搞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下去!”
“我……我给你们送水呵。”我不明白,方排长为什么这样生气,我不听他的,还是喘吁吁地往上爬,然后走上了山包。
忽然,一声刺耳的啸叫,方排长猛然向我扑过来,一把把我按到地上。
“轰——”
一颗炮弹在我们身旁爆炸了。开水倒在地上,耳朵震得嗡嗡响。方排长把我从土堆里拉起来,给我拍拍身上的尘土。
我看着滚得老远的水捅,惋憎地说:“水都撒光了。”
“不准你再上来!”方排长严厉地对我喊。他的声调和脸色使我想起了阿爸,想起有一次阿爸因为我做错了事而斥骂我的神情。方排长又向战壕里喊:“李铁军,把她送下去!”
我象做错了事,又不明白错在哪里的孩子一样,直愣愣地瞪着方排长的脸。当方排长回身走向战壕的时候,我着见鲜血从他的右胳膊上流下来,染红了壕沟上的黄土。我吓呆了,——出了什么事?
铁军粗暴地拉着我的一只胳膜,把我拖下了山包,还不住地埋怨我:“你呀,你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你干了些什么呀!……你……”
我把嘴噘得老高,很是委屈。我做错了什么呢?
夺下了一个小山包之后,方排长就被卫生员背下来了,然后把他抬上担架。他的右臂受了重伤。
我难过地站在担架旁边。
方排长十分费力地转过脸来,对我微微地笑笑。我看到他的脸色蜡黄,眼窝深深凹了下去,络腮胡子好象忽然变长了,转眼间老了好几岁。我难受极了。我明白了铁军为什么那样生气地训斥我。我默默地看着他那枯黄的脸,心里好象刀子在搅。
当人们抬起担架来的时候,方排长还笑着对我说:“小海霞,再见!你不是很喜欢听革命故事吗?我以后来给你讲革命故事听……”
我眼里噙着泪珠,嘴电喃喃地嘟念着,连我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我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担架把他抬下了山坡。
那时我还不懂得什么叫阶级感情,也不知什么叫革命的友谊。我不明白为什么和方排长这么亲近,我们认识还不到半天时间,心和心一下就紧贴在了一起。那一桶饭一袋米,只要有钱,到处可以买到,但方排长那颗心到哪里去找呢?我烧的水,方排长他们一口也没有喝到,可是我送上去的仅仅是一桶水吗?不,这是在们贫苦渔民的心呵。
他们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又为什么不怕枪炮上山给他们送水?方排长又为什么舍弃性命来掩护我?为什么?当时我很想追上担架去问问方排长。但担架已经走远了,下了山坡,看不见了。我的心在呼喊着:
“方排长,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解放军冲上观潮山去了,枪声急得象滚了锅。一面红旗象飞一样扑上了山顶。我高兴她跳了起来。
“小海霞,你爷爷呢?”旺发爷爷不知从哪里跑了来,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杆雪亮的鱼叉。
“爷爷在家里。”
他不等进门就喊:“德顺哥,快!驾上你的小舢板,和我一齐抓土匪去!”
爷爷弯着腰忍着心口痛,从里屋走出来,急切地问:“土匪在哪里?”
“嘿!解放军都攻上观潮山顶啦,你还躺在家里,我看见有的土匪跳了海,准是逃到虎头屿去了。我们快去追!”
“要不要找解放军一道去?”爷爷做事总是想得很周到。
旺发爷爷心急得象火烧着一样,他嫌爷爷太罗嗦:“哎呀,来不及了,我这杆鱼叉能对付得了。快,你驶船!”说完,一把拉起爷爷就往海滩上跑。
我在后面追着说:“爷爷,我也要去!”
爷爷说;“你不能去,留在家里看家!”
我不听,我还是跟在他们后面跑。
旺发爷爷说:“小海霞,去抓土匪你怕不怕?”
我不会说谎。我说:“有点怕。”
爷爷说:‘怕,你还要去呢!快回去吧!这是打仗,可不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事,不要在舢板上碍手碍脚的。”
“你心口痛,我帮你摇橹呵!”
结果爷爷还是没有拗过我。
舢板快到虎头屿的时候,旺发爷爷说:“小海霞,你看.前面好象有个什么东西在漂。”
我仔细一看,不由得叫了起来:“是个人,还抱着一块木板呢。”
旺发爷爷夸奖我说:“还是海霞眼尖,这准是从观潮山上跳下来的那个坏蛋。”
爷爷驶着舢板向那个家伙靠拢过去。
“渔船!快来救我!”那个家伙声嘶力竭地朝着我们喊,他还以为我们是打鱼的船呢。
旺发爷爷用手做了个喇叭,回答他:“噢——嚎——就来了。”舢板靠近了这个已经筋疲力尽的土匪,他象见了救星一样向舢板扑过来。
两位老人使了个眼色。爷爷对我说:“海霞,帮我摇橹。”
土匪两手扳住了船帮。两位老人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象提落水狗一样,把他拖上船来,并立即把他的胳膊拧到背后去
土匪吃惊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旺发爷爷说:“我要找你算账呢,不是你用刺刀戳伤了我的肋骨吗?”一边说一边把他紧紧地绑了起来。
土匪哭着哀求说:“老大爷,你可不要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