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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离家出走了。星期一清晨慌慌张张地起来,捡了几件衣服和一双新买的绿色球鞋就出门了。我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甚至包里还有当天的课本。也许每个离家出走的人都有我这般的慌忙、紧张、不知所措,也许还有对朋友,对下一秒的恐怖,像个逃犯一样。在麦当劳的厕所里我换掉了校服,喷上CK的香水,但心跳还是好快。我看着手里这些没有用的衣服,心想是寄放在某人那里还是直接丢进垃圾箱呢?
我发现我没办法将想的东西连起来,这让我绝望死了。
崔晨水站在我左边,随公车的速度而晃动,G站在我右边,搂着我的腰。车里没开灯,窗外有路灯和霓虹灯射进来,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崔晨水的脸带着一种暧昧的色彩。他说起我们都认识的一个朋友说他特别好,特别爱他的女朋友,去外地演出时还在日记里写“天上有许多星星,最亮的一颗我想就是你……”崔晨水学了一遍,被他的浪漫逗得笑起来,嚷嚷着:“这哪还有点儿朋克的样子啊?”“前一阵一个女孩住在我那儿,天,那个人简直是个疯子。”他用日本味儿的普通话对我说,“那个女孩,吃药都吃疯了,有一阵儿,他的男朋友不在,她就叫上别的男孩来我这里住……她的男朋友太爱那个女孩了,他要知道了非疯了不可。”
崔晨水把我们带到他住的小区,他的家比我想象的好一百倍,什么都有,简直舒适极了。
第二天崔晨水和G都在六点之前离开了屋子,临走时崔说冰箱里有吃的。
我睡到八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起床后我没忘小心地把被叠好,把床单扯平。日本人多少都有点儿洁癖,昨天我和G洗完澡后崔一个人在浴室里收拾了大半天。接受昨天的教训,我打算在借住的日子里把崔的家弄得一尘不染。
我看了看看厨房,只有方便面和果酱。我给自己下了一包康师傅方便面又泡了一包咖啡,吃了喝了以后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我打开电视看了会儿电视,换了很多台都没有好看的电视,特让人烦。我从厨房的玻璃向下望去,白晃晃的一片,有点眩晕。我想到楼下走走,又觉得没什么劲,我想给琦琦打个电话,但又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中午G打来一个电话。仿佛只有他的电话才能安慰我的纷乱情绪(事实上,我发现他对我并不关心,我指的是那种微妙的、心灵上的)。
我在崔晨水的屋子里看到两台电吉它还有效果器和音箱。还有手提电脑。
窗外阳光灿烂,我却没有温暖。这冬天的阳光,此时正照耀着我,它温柔地抚摸着窗台,我的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它,如同每一个黑夜中走失了的夜晚,如同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在电视上看到那么绿的水,鲜艳的小金鱼游来游去,我爱,我的爱是从未降落的欢喜,泡泡糖,棉花糖,阳光,微风,动物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纯洁的目光,逛商场,买不买都无所谓。哦,MM,我们似乎从未亲近过,我的感情于期待中蒸发升腾,触摸了善意的天空,说什么爱和不爱,我不想解释清楚,我不想说得那么明白,时光,一年只逛一次商场,我并未想要你为我买些东西,而我未得到的只配称之为失落,多希望和谁聊聊天啊,哪怕他曾经恨我,我的爱是从未停止流动的清亮的河水,我见过的最纯洁的那种,我曾在那里洗过头,不要告诉我向前看,我的爱已经在六岁时用光。整日哭泣,我不想散步,不想一个人离开,我不知道我将走到哪里,刻骨铭心的爱,巨大的山川伸出手掌接住了我,我,我,我,……
整幢房子是那么冷,还没有来暖气,Oh,my coffen。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寒冷,一点一点碾到你的皮肤中去。让人恐惧,让人畏缩。有什么比与世隔绝更难受?我想让自己大喊大叫,想听歌,但不知道那个机器怎么开,那个录相机怎么开,效果器怎么使,不能否认,在这方面我是很白痴的。我是一个失败者,Loser。我的幸福似乎就系在一个人的身上,我的爱人,我的小Baby,拯救我的神。此时我像一个被放逐的人,充满了失落、挫折及一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很明显,他并不能充分地体会、了解到我的心情。也许在他的心目中,我早已不是充满魅力的女神(?多可笑),而只是连自己问题都解决不好的一个失败者。一句话,他这么对我让我实在很伤心。
我在梦的呓语中痛哭失声。
我从不认为我是个虚无主义者。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尽管我总是在笑着。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好了一些。以我的敏感,我早就应该死去了。
我想回家。
G在晚上七点钟左右回到了屋子。G一回来就埋怨,他说车很挤,他在车上一直站了两个钟头,简直累死了。他说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那么累……
我对G说我要回家。“你真的想好了?”他问我。
“是的,我不能再在这间屋子里呆着了,我快疯了。没有人和我说话,周围一丝声音也没有。”
“那你回去以后怎么跟你的父母解释?”
“我不知道。回去以后再说吧。”我说。
我给崔晨水在饭桌上留了一张感谢条,就拎着书包和G出门了。只有在汽车驶离那幢房子时,我才有那么一点伤感。
我不知道靠写作能不能养活自己。
14。忧愁的女士
…
我在夜里用钥匙打开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们都已睡了,没有人起来骂“离家出走”的我,我甚至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知道不追究我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们并不知道我真正的想法是多么可怕、绝望。我像一颗一直在空中飘浮的灰尘突然归落了大地一样沉沉地睡去。
清晨我还在被窝里享受那奢侈的温暖。我想我今天不用上学。其实我并不想呆在床上,那种暧昧慵懒让人下沉。笼罩着我,我仿佛会溺死在这片柔软里。巨大的床就像一张坟墓,摇晃着进入死亡,每呆一秒钟就会陷得更深,更无以自拔。
“明明,开门。”我被一阵短暂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妈又在叫我的小名。
“明明开门,我有话对你说。”那扇门岂止有千斤重?我也不想面对她那沉重的面容。
“我一会儿去趟你的学校,你怎么打算的?我该怎么跟人家学校说?……”
后面可能还有一些话,我没听清,也许是我从心底拒绝听。光是这几句话就足够要我的小命儿了。天知道我对站在我门外的那位忧愁的女士抱有多少难堪和愧疚。
我总是这样,在我还没有想清楚时就已经给别人添了麻烦,生命是一场注定的悲剧,而生活的细节是大家设计好的游戏,你要么玩游戏要么选择死亡。但是我们又是多么年轻而不足以死去。如果哪一天你从噩梦中醒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们玩这残酷而弱智的游戏,并蠢蠢欲动试图改变这一切时痛苦就已经来临了。所以大多数人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和魔王玩那永远的五子柱游戏。
“告诉他们我不上了。过几天给我找个学习班什么的吧。”
“可学习班学几天就完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我听到隐藏在妈妈内心深处的叹息和悲伤。
“……到时候再说吧。”
她的脚步终于消失,“砰!”地一声,门被撞上了。她走了。
我躺下去,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像一张淡漠的脸,典型的北京冬天的天气。又想起上学每天早晨时的分秒必争,那时起床天还是黑的,两节课后教室外的天色就是绸带般的一丝蓝。
我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起一个叫张东旭的孩子,还有他的那本“书”。那是他的一个作品,只要出版了,就会有人买,就会有人看,在这些人中总会有一个欣赏你的人。我所喜欢的作家也都是因为写了作品才为人所知,才能让我看到,进而会让我喜欢上。如果他们没写,只是空有才情,那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了。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空留才华在腹中的不幸的人了。
我想中午给张东旭打个电话。
他跟我一样大,也在中学,已经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了。
我完成了从退学到离家出走的计划,却发现自己依然一无所有,穷途末路。鲁迅有句话,——“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他怎么可以写得如此哀伤……纵然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