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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二嫂低下头。
刘广龙接着说道:我不心软。心软了,这黑山堡天下就塌光了。该软的时候我也软,罗元庆政变粉碎了,为了稳定局势,也是为了度过百年不遇的大旱,我把鲁峰、禹永富抬出来,大权交给他们,让他们干,那就是软,赏了他们两个大馍馍,他们干得可欢了,把黑山堡吃饭问题解决了。可是,他们搞独立王国,尾大不掉,我要坚决把他们拿掉。
他说着指了指窗外,接着说道:为什么能出现这样的示威活动?就说明鲁峰、禹永富已经经营了他们的天下,要是今年不将他们两个人及时拿掉,必将后患无穷。结论两条,第一条,拿掉鲁峰、禹永富完全正确,再迟拿一年,想拿也拿不掉了,到时不是你拿掉他们,是他们要拿掉你们了;第二条,眼下这个静坐示威是反革命叛乱性质,绝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妥协,宁肯黑山堡秋粮冲得一颗都不剩,也绝不能向他们让半步。说着,他又站了起来,看着一班人挥着手问道: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众人回答:听明白了。
刘广龙说道:这儿不是也有一套广播扩大器吗?赵蓓蓓说:是,这儿也能广播。刘广龙指着赵蓓蓓说道:你记录,广播两个决议。第一个决议,黑山堡革命委员会常委会紧急决议,鉴于抗涝秋收时的特别局势,决定在黑山堡更大规模开展对鲁峰、禹永富孔孟之道罪行的大批判,彻底肃清他们的影响,不获全胜,绝不收兵。刘广龙看着众人说道:你们明白吗?这是表明我们绝不后退的坚决立场,不让他们有一丝一毫希望,这样才能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动摇,缩回去。
他接着说道:记录第二个决议,黑山堡革命委员会常委会紧急决议,成立抗涝秋收总指挥部,由刘广龙主任任总指挥,罗燕、钱爱孔、花二嫂任副总指挥。罗燕心领神会地拍手说道:这回你亲自挂帅,表明我们有信心领导好抗涝秋收。刘广龙说:我就不信我指挥不了生产。离了他们,黑山堡人民就不吃饭了?立刻广播。
赵蓓蓓打开会议室一角桌上放的扩大器,吹了吹麦克风,就开始广播了。
刘广龙站在窗前,听见大喇叭声在高空响起来,院前大雨中静坐的人群晃动着。刘广龙微微冷笑了一下,指示道:反复广播。他现在能够直接从那些晃动的草帽中觉出这个阵营的动向,就好像看到一张很大面孔的表情一样。这张很大的面孔也可能皱了一下眉,也可能眨了一下眼睛,也可能转了一下眼珠,也可能要发疯,也可能要退却。他现在是和一只趴在大地上的很大的野兽相斗。
两项决议一遍又一遍广播着,他看出这片草帽的每一缕晃动。晃来晃去,似乎更顽固不化地摆在那里。
他知道钱爱孔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也知道罗燕、花二嫂、赵蓓蓓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他问:这次西山东山上有谁下来?赵明山下来没有?钱爱孔回答:东山西山都有人下来,东山上那个高大善好像是领头的,西山上没有赵明山,我要求他们派代表的时候,西山上是几个无名之辈出的头。
刘广龙眼睛看着窗外,伸手往旁边指了指,说道:广播第三个决议,黑山堡革命委员会常委会紧急决议,任命赵明山为抗涝秋收总指挥部第一副总指挥。钱爱孔说:还没有和赵明山打招呼呢。刘广龙说:不用打招呼,就这样播,搞乱他们的阵营。罗燕兴奋得一挥手,说:对。
赵蓓蓓又开始广播第三个决议,大喇叭的声音在空中响开了。
刘广龙冷眼看着大雨中静坐的人群,草帽像风中的庄稼一样起伏晃动着,看到草帽下露出一张张疑惑不解的面孔,大概在仰视高处的广播大喇叭。刘广龙又用手向旁一指,说道:三项决议反复广播。他知道,人心是最硬的,也是最软的,只要你接二连三地对它施加压力,终有它承受不了的时候,现在绝不能退缩,绝不能手松,要刀刀见血。
过了一会儿,他又下令道:广播第四项决议。赵蓓蓓拿笔记录着。他说道:黑山堡革命委员会常委会紧急决议,为着防止山洪暴发,做好抢险准备,武装民兵一营二营三营全体官兵立即在大队革委会大院前紧急集合。他强调:反复播送。
大喇叭又在头顶高空哇哇响开了,看到那一片草帽此起彼伏地乱动开了。
第四项决议广播了几遍以后,刘广龙命令四项决议连在一起反复广播。
接着,在他的指示下,小号兵又对着麦克风吹起了金喇叭。刘广龙等人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军号声通过扩音器扩大到高空,响彻黑山堡。
过了一会儿,大院门外雨中静坐的队伍乱了起来。听见民兵的口令声、吹哨声与队伍在雨中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四面八方而来。戴草帽静坐的人群黑压压站了起来,人群涌动着。视线之外,听见相互拥挤争吵的声音,一队队民兵显然和这一片请愿的人群搅到了一起。民兵们大概是要集中到院门口来,请愿的人群则在向他们大声说明着情况。
刘广龙隔着大院门可以看见一片激动的面孔,这些面孔朝向四面八方。刘广龙也便想象到了四面八方的拥挤和混乱。于是乎,他看着窗外,手向旁边一指,下命令道:广播第五项决议,黑山堡革命委员会常委会紧急决议,全体大小队干部,全体武装民兵立刻在大队革委会门口集合,召开抗涝秋收誓师大会,请有关人员立刻整队入场,无关人员迅速撤离现场。
院门口更乱了。
刘广龙像盯着一群羊的猛虎一样,打量着人群。他的这一系列决议使得所有请愿的大小队干部处在了两难境地:他们要坚决静坐,就不能离开这里;而留在这里,就等于接受常委会指挥,参加抗涝秋收誓师大会。古代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携抗灾以令百姓。革委会大院门外的街道上乱成了一锅粥,人群拥来拥去,草帽晃动起伏着,雨下得更猛了,听见到处有人扯着脖子高喊。
钱爱孔在一旁吓得握紧双拳贴在胸前,说:别闹大了。
刘广龙转身冲他喝道:废物!
钱爱孔一下子缩到一边去。
刘广龙目光依然盯着大院门外的闹嚷人群,看见有零零散散挤过来的武装民兵被请愿的人群包围着,民兵们有些应接不暇、束手无策。刘广龙伸手向旁边一指,命令道:广播第六项决定,黑山堡革命委员会常委会与黑山堡民兵团发布通令,武装民兵队伍立即整队到革委会院门前集合。其余干部群众列队站到大院门东西百步之外。对于扰乱秩序不服从本命令者,武装民兵采取坚决措施。他指示:反复广播。
这道命令一响起来,革委会大院前的街道上远近乱成了一片。民兵的口令声吹哨声扯在空中,更多的民兵扛着枪拿着棍棒挤到大院门前,他们在驱散请愿的人群,请愿的人群则在包围他们,对他们喊叫着说服。
刘广龙知道,这是广龙开元以来又一次重大的政治危机,比广龙六年粮库危机更严重。现在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武装民兵终于清除现场,整顿了秩序,而后就可以清查这次请愿活动的组织者和参与者,重新控制住局势;另一种,就是请愿队伍瓦解了武装民兵队伍,那么,他刘广龙的王朝从此就可能土崩瓦解。他知道,此刻不仅是钱爱孔,其他几个常委也都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自己则像赌徒一样在等待最后结果。
多少年来,他一直重视武装民兵。
从广龙开元之始,他就一直亲任民兵团长,什么权力他都可以下放,这个权力他没松过手。无论是灾年还是丰年,他都优厚照顾这支队伍。大小队干部的各种补贴,他三令五申削减。而对民兵的各种补贴,即使在几乎饿垮黑山堡的百年大旱中,也没断过一天。凡是武装民兵结婚,他都亲自出场做主婚人。凡是他们的孩子过满月,他都亲自下令送他们一份礼物。不管这支民兵队伍和黑山堡的老百姓有多少联系,它是刘广龙心目中最可依靠的力量。团、营、连、排干部是他多年来一个个人头拨拉熟的。
现在是考验这支队伍的时候了。
看见大院门外请愿的人群和驱赶他们的民兵搅成一团。请愿的人群中有的就是这些民兵的长辈,他们指着小伙子们的鼻子大声训导着。年轻的民兵们犹豫着,抬头看看高处反复播送命令的大喇叭,又撑起脸来说好说赖地向外驱赶人群。视线之外,听得见左右街道上嘈闹声和雨声混杂成一片。大概是有些民兵粗手粗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