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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版权调走来要挟,还两分钱的韭菜拿一把儿。他别忘了,改革是社会主义的改革,
还是党领导的,他想拿一把儿,让他走人!我们还有滕柏菊、高跃进这样的好干部,
我们可以发现新的畅销作者,就不信他一个破诗人就能卡我们的脖子。这世界缺了
谁都能活。当年苏修卡我们的脖子,我们过来了。美国想打服这个打服那个,不是
连个眼皮子底下的小古巴也拧不动?日本想仗着经济实力称王称霸,可他不得人心,
谁服他?”边大姐一口气慷慨说完,猛坐下大口喝水。
领导们忙安慰边大姐说别着急别生气,谁说改革就不要政治方向了?谁又说改
革就是认钱不认人了?再说了,那改革是自上而下的,上头出点子,往下就是月亮
走我也走,再往下就是跟着感觉走,到咱们这基层谁知道怎么个改法?走着瞧吧。
谁知道他浙义理犯了什么病,硬是觉得一改革,这世界就成他的了。别忘了,改革
是对社会主义的完善,不是把社会主义改了。要是搁在过去,浙义理这样的早给打
成右派了,他明明是想夺权嘛!没那么容易。引进外资还讲个主权问题呢,外商再
怎么投资占多大股份哪怕是独资,他也是在中国地盘儿上,也得听共产党的,敢炸
刺儿,给他轰走。嗬,现在倒好,一个小破诗人臭转几行歪诗,就想闹夺权了,也
不摸摸自己脑袋圆不圆。几个人连哄带劝,总算边大姐不激动了。但充分考虑到浙
义理对本社的贡献,不能不照顾他的情绪,决定任命他当文艺社的总编助理。这意
味着他享受副总编的待遇,长工资,分房子,装电话,但没有副总编的权力,可能
属于高级幕僚之类。随之宣布了各个社配备的总编助理,主任助理甚至科长助理,
一时间几乎人人成了不同档次的助理。被安排当助理的全是一些有实力但不是党员
或因为老的没退仍占着坑不走而无法安排的。在所有这些助理中只有浙义理是个年
轻的总编助理,别的年轻人大都是主任助理或科长助理。滕柏菊为“向导生活出版
社”赚了大钱,也不过才当个编辑室主任助理,是正科级。高跃进勇于吃苦,用两
个月绕半个中国一站一站推销台历,拉了十万印数,也荣升“向导哲学出版社”编
辑室主任助理,夫妻双双把官当,不仅能分上一套房子,还可以优于其他助理们先
挑一个好的楼层。浙义理跟他们一比,自然是最得意的,因为他是惟一的副处级了,
工资高了,分房也可以优先挑楼层。斗争目的基本达到,出师即小胜一把,也就见
好就收,不再继续斗争,免得输个精光。
就在“向导”出版社迈出改革的步伐之时,霍铁柱亲临指导,提议改名叫“香
岛九联出版公司”,猛一听以为是“香港九龙出版公司”。他这两年香港新加坡走
几趟,那边的出版界均提出“向导”有点政治色彩浓郁,不敢与之合作。回来后他
就大胆设想,提议“向导”挂两副牌子。对内仍叫“向导”,做广大读者的指路人;
但对外叫“香岛”,有利于公关,打开国际市场。既然国家实行一国两制,咱也来
个一社几制,从此后,“向导出版社”鸟枪换炮,大门口左边一溜九块牌子,依次
是“向导哲学”、“向导文艺”、“向导生活”、“向导科技”、“向导少儿”、
“向导史地”、“向导青年”和“向导体育”。右边一拉溜儿九块牌子,从“香岛
哲学”开始到“香岛体育”。大门上方两块金匾,分别是“向导九联出版公司”和
“香岛九联出版公司”。各社分别有两套信封信纸和图章,需要哪个用哪个。编辑
们的名片也有两套。
这一片万众欢腾的落木萧萧时节,没人注意沙新的存在。连门晓刚也很少去注
意他,因为门晓刚此时正忙于争他的职称。他工作已满六年,按规定的年头儿,他
应该得到编辑的职称,不应再是助理编辑。评上编辑,工资就可以一下长上去三级。
可九联眼下忙于分权到户,没人关心评职称的事,只有他这种毫无希望当官的人才
关心评职称。前几日他帮沙新把老婆孩子装上车送走,沙新说要一个人再在空房中
住几日,扫扫尾,写完一本批评集再走。屋里只剩一张桌、一张椅和一张床,满屋
的垃圾废品。门晓刚把自己的米面给他一些,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偶尔半夜看到沙
新屋里的灯亮着,就进去寒暄几句,只见沙新在埋头苦写。这两天没见沙新,以为
他是去向朋友们告别了,也就没去注意。下午晓刚收到一封本市的信,打开才知道
沙新前天晚上一个人独自去济南了,跟谁也没打招呼。信也很简单:让晓刚马上搬
回来,钥匙在门楣上。门晓刚好不心酸,捧着信湿了眼睛,回到屋里就冲冒守财说:
“你终于称心如意了,今天晚上就接你老婆进来吧!”冒守财已经是和颜悦色,嘻
嘻笑笑:“这是怎么说的,我可是没赶谁。我老婆还有半个月呢,沙新再拖一个星
期也没关系嘛。”
沙新那几天似乎像没发生什么似的。他的一本什么《论中国特色后现代主义》
约好这几天交稿,送走老婆孩子保姆,就关在空荡荡的屋里奋笔疾书。平时总有时
间可以浪费,逗逗孩子,逛逛街,吃吃饭喝喝酒侃侃大山,约好的稿子总是拖着写
不完。中间不停地接受报刊的约稿,东写一篇西攒一篇,大钱没有,几十几十的小
钱一月总有几笔。手握小钱,时时和朋友下下三等小馆,偶尔吃大户或做东吃一次
大馆子,很有三十年代上海三流文人的优雅感。大家自称做批评家不能没有钱,一
定要有点经济基础才有闲心去指指点点以醒世警世喻世,中国需要批评家,因为中
国老百姓大都活得太实际委琐;好容易出几个知识分子,又大多被同化为乌合之众,
毫无人文主义灵气,更谈不上诗意,顶多算得上马尔库塞所说的“没有灵魂的专家”
而已。沙新一喝酒必谈三马——马克思、马克斯·韦伯和马尔库塞,总在推崇批评
家应担负起给后工业社会的人以“终极关怀”,自称自己就是在扮演着一个牧师的
角色。
那天在东四的什么天鹅酒馆里就着煮花生、拌粉丝和拍黄瓜喝酒论天下,几个
人决定组织个后现代主义研究会,专题研究后现代社会里人类心灵的孤独与庸俗问
题。沙新提议文艺批评与市场挂钩,建立一个心理咨询中心,开通谁家的电话,每
周一三五上午九点至十一点半有一人值班解答心理问题,并用书信形式解答。每次
收一定费用。再编几本《现代人心灵一百问》之类的小册子配卖,这样以文养文,
研究会就有了活动基金。几经周折,才找到一个挂靠单位,作为群众团体登记注册。
随后花了二百块钱租了一个咖啡馆的两个小时开成立大会。那正是沙新要离开北京
的下午。沙新被推选为常务副主席,会议由他来主持,他不能不去。但他决不想让
人们知道他晚上要离京,因此一脸的平静,照旧迎来送往讲话寒暄。只是与每个人
握手的时间比平时长得多,也有力得多,握得大家莫名其妙。开完会一人分一盒三
块钱的盒饭,肉炒青椒,肥肥的肉片,顶着几片发黄的大椒,吃得大家面红耳赤,
抹着油嘴纷纷告别。
这是沙新在北京的最后一顿晚饭。一直忙到华灯齐上才散,几个主要领导人又
相约到酒馆里喝个通宵。沙新喝了几口,又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三马,就告辞了。
临行前约好下周三老地方聚会。沙新掏出二百块,说下次我做东,这钱先存在小张
手里,免得我提前花了到时喝西北风。然后摇摇晃晃顺着长安大街回移民楼。回去
蒙头大睡,一直睡到午夜时分,这才起床去洗了脸,又最后喝了一口移民楼的自来
水,背上包出了楼拦了一辆面的直奔火车站。木然地上了车找到铺位就枕着包昏昏
然睡了过去。
梦中恍惚觉得车停了,眼前叠画出当年意气风发坐硬座车两天两夜赶来北京报
到上班的景象,心里一阵发热,在看到北京时喜得热泪横流,他要成为京城最叫响
的理论家。青木季子正在车窗下等着接他,他们握手的那一刻,似乎就宣告了一段
情缘的开始和注定灭亡。沙新狂乱中拥紧了赤裸的季子,高叫着自己听不懂的日语
(我怎么会讲日语?),痛苦难当——咣当一声巨响,车停了。沙新猛醒过来,黑
夜中明晃晃的地方是天津站。他就是这样如坐春风般地离开了曾视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