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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我说。我抚摸着他的手臂。我皮肤上有黄色油漆,像淡淡的秋月。“我知道你确实难受。你近来乖多了。也许某天情况会发生变化。现在我还说不清。”
“我有家庭作业。”他说。
“我知道,宝贝儿,但我想说一会儿话。”
“我想先做作业。”
晚饭后,我们一起坐在长沙发上看情景喜剧,是几个家庭之间的争斗,半小时后和解,无论人物说什么、做什么,画面外的观众都会哈哈大笑。与罗伯特谈话从来不能正面谈,我总要在沉默中等待他的话语游向我。就像我与博比在巴哈马群岛度过的一星期所见到的情景,当我们潜泳离开一块陡峭的暗礁时,大海深色的阴影里出现亮丽的鱼,急速游过,转瞬消失。罗伯特的话语就像游向我的漂亮的小鱼,然后消失在大海深处。我们将碗一一两只不值钱的瓷碟、两把叉子、一只平底锅一一放进水池后,罗伯特坐到我身旁,我搂着他。从他还是小娃娃起,只要我们坐在一起,他就会捧一缕我的头发来摩挲他的脸颊。与吮拇指或咬指甲一样,这是一种不自觉的行为,一种习惯。博比看到就生气。“弗兰,这他妈太怪异了。”他说。现在,我头发剪短了,罗伯特无法再摩挲,但我可以低下头,靠近他,至少头发可以离他近些,他可以闻到它,感觉到它。只要不影响安全,我打算留长点。
“贝尼的父母是从古巴来的。”他说道,眼睛在电视亮光里闪闪发光。
“许多人到这儿来都因政府对他们不好。多数到了佛罗里达。这是美国的最南端,再往南就到古巴了。”
“他母亲不怎么会讲英语,就像平托太太主要说意大利语一样。”
“年龄大了再重新学一门语言不容易。”
“班里的乔纳森说,在美国的人只能讲英语。真蠢。布鲁克林的人都讲另外一种语言。至少多数人是这样。”
“但愿本尼能教你一些西班牙语。”
“你怎么不懂意大利语?”
我耸耸肩。“我会说‘多漂亮的脸蛋儿’。你还是婴儿的时候,街上每个见到你的太太都这么说你。”他没在看我。
但我看到他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乔纳森说他家后院有个游泳池。”
“前几天与我一起喝咖啡的太太,记得我告诉过你她有个女儿在读四年级。她们家也有一个游泳池。”
“在地面上还是在地里的?”
“什么?”
“乔纳森说,他家的游泳池是在地里的。他说地面上的游泳池不值钱。”
“我遇到的那位太太,勒尔巴克太太,她家的游泳池可以说是两者兼而有之。因为她家的游泳池建在后房的平台里,比院子高。你会看到的。她希望你去游泳。”
“乔纳森有点古怪。”罗伯特说。他靠在我的肩膀上,眼睛半闭着,黑玛瑙般的眼睛在眼皮与浓睫毛下闪烁着。
我听到他的呼吸加深了,听到厨房的老钟秒针在一颤一颤地踱圈,听到外面波伊斯蒂道上轻微的汽车声。我们两人开始瞌睡起来。梦乡是避风港,在那里,至少有几个小时世界会变得不那么让人难以确定:我们两人就都能想像着,我们还在我们原本所属的地方。或者曾经所属的地方。
也许罗伯特会梦见日常生活;梦见早晨的那些情景一一他下楼走进布鲁克林的蓝白色的厨房,油毡上洒满阳光;梦见一天早晨他父亲在吃咸肉和鸡蛋,用半片吐司推着盘子里的食物绕圈,妈妈站在炉子旁,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别生气,妈,”罗伯特已说过几次,他极力想恢复事态的原状。“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电话铃响了,我们吓得直往后缩。铃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很响,很陌生。我们俩停下来,似乎我们在玩“红绿灯游戏”。不论此人是谁,这人还是费尽周折找到了我们的行踪。我吓坏了,不是因为声音太响。而是因为罗伯特脸上的表情。那表情混合着强烈而又陌生的希望与恐惧,令我极想扭开头,就像你扭开头不愿看别人哭泣一样。我不知道谁来的电话,但我知道罗伯特心中想到的是谁。
“接电话,妈妈。”他最后说道。
背景有噪音一一有线广播的啸叫声和喇叭声、硬币掉进付费电话机内的清脆的“叮铃”声、电话辨认并接受付款的轻微的“喀喀”声。当当,当当,喀喀。我知道电话的另一端是谁了。帕蒂。班克罗夫特常说,她害怕出现任何追踪她的女人的企图。她将她们称为她的女人,似乎她在督管着一群婆婆妈妈,或者说她像妓院里的鸨母。听到这些噪音后,我一定全身松弛了下来,因为当我抬头看罗伯特时,他的脸色又是一片空白,他知道了,打电话的不是他父亲。
“我的上帝,这孩子能看出你的心思。”博比有时这样说。他说这话时心里很嫉妒。
“伊丽莎白,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帕蒂?班克罗夫特说,背景处有人在呼班机。
“贝思。”我回答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帕蒂。班克罗夫特说。
“贝思。贝思?克伦肖。”
一阵沉默。“好吧,嗯,”她说,“贝思,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当家庭健康护理。遗憾的是,你没有护士执照,不能当护士,而且有也很难安排。这是我们找到的性质最接近的工作了。工资不错。很遗憾,没津贴,只能这样了。
他们明天会给你打电话的。”
“谢谢。”我说,“我刚在想,整天无所事事,真快疯了。”
“你得有耐心,”她说,“我们清楚该怎么处理。”
“我甚至连自己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我又说道。
“哦,那是个疏忽。”她慢慢地把电话号码念给我听。
“不要把电话号码告诉不该告诉的人。”她补充了一句。
帕蒂?班克罗夫特曾来医院讲话时说过,保密是她的组织的标志。她的组织鼓励女人走出家庭,到我与罗伯特现在生活的那种无名之地去,这样,碎纸片、电话号码和剪报之类的东西就不会出卖她们。在莱克普拉塔,不是坐在车里,而是沿着主公路段走去,我能见到一家“夹饼王”快餐店、一个库房、一家汽车银行、一家墨西哥式煎饼店、一个薄烤饼店、一家自动门里面有个色拉自助柜的大超市、一家“美国玩具”连锁店、一个K超市以及一家五金木材店。能让我确定自己在佛罗里达的只有汽车牌照,除此之外,我会觉得自己是在九月的科罗拉多州或者加州,或是南北卡罗来纳中的一个。全美国都是华氏九十七度,阳光灿烂。“谢谢您光临‘夹饼王’。”每逢星期六,我都带着罗伯特出去吃午饭,都会碰见一个带西班牙口音的老人这么说。我希望,同样的圆饼、同样的夹心饼、同样的装饰、同样的标识和同样的问候可以使这种陌生的生活变得不那么陌生,使这种不熟悉的生活变得熟悉起来。
“住在佛罗里达的人有没有真正是佛罗里达土生土长的?”与辛迪喝脱去咖啡因的咖啡时,我问道。
“其实我就是。”她歉意地说,好像这是一种性格缺陷。
帕蒂?班克罗夫特在医院里时告诉我,保密是她成功的秘诀。我对保密知道得很清楚。这个世上就没人知道我遍体鳞伤,没人知道我身体上隐藏的秘密,没人知道我丈夫扭过我的手腕,曾将我推下楼梯,折断了我的锁骨,还打断过我的鼻子。我母亲不知道,她自我结婚后似乎对我毫无兴趣,仿佛在将我移交给别人前,我是她的负担。我妹妹也不知道,因为只有在我的安排下她才能见我。我在能拿起一块三明治而不至于痛歪了脸时才会安排与她见面。我的朋友温妮也不知道,虽然她治疗过许多像我一样的女人,多得我与她也无法数得清。只有博比知道得最清楚,但他总说我言过其实,小题大做。他就喜欢用这些字眼。
我的儿子知道一些,可也只是从他古怪的视角、完全封闭的心灵去理解。我担心,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患上了一种奇特的色盲症。在某种程度上,他不再看得清青色与紫色。
保密,保密。一听到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我便想起帕蒂?班克罗夫特摆弄三串式珍珠项链的样子。她上电视时戴,来医院的那天也戴,项链遮盖了她脖子上的皱纹,与她白里透红的漂亮肤色很相配。温妮邀请她二月份到南湾医院给资深工作人员讲话。一年中,我们急诊室里死了三个女人。一个女人是从窗子里摔出而死的,她男友当时正拿着一把开箱刀朝她走去;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