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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一说那玉红,我心里就难受。
木子李说,那就难受一次吧。
那时我在县一中上学。一天,我到对面门市部买东西,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邮电制服的大姑娘 也 在买东西。一看,我的眼睛就再放不下。老实说,长了那么大,我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姑 娘。那是一种霸道的漂亮,或者说漂亮得有些霸道。胸脯高挺,身体水直,像是一个经过特 别训练的军统特务。特别是那双眼睛,又大又黑又深,被长长的睫毛掩映着,让你不敢多看 一眼。那个大,让你觉得不是人的眼睛,而且甜、冷。既温暖,又寒冷。说起来有些不好意 思,上课铃都响过好几遍了,我仍然没有力量离开她。我尾随她,走过一个胡同又一个胡同 ,直到她最终消失在一个院子里。之后,没事的时候,我就在胡同口等她。慢慢地,我就发 现了她出没的规律,一般是上午课间操的时候出来买东西,另外是晚饭后,不过晚饭后多有 小伙子陪着,并且常换常新。
但有一天,我发现她的眼睛肿着,显然是哭过。我想,这样漂亮的女人,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事?我的心里很难受。想上前问问,但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挺着长长的脖子,目中无人 地从我面前走过。她的孤傲,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她们家的后花园。
有好几天,我没有在胡同口等到她,心里好生难过。一天,我突然想起她不是穿着邮电制服 吗 ,怎么不去邮局看一下呢?我当即跑到邮局去看,把前台后院,能看到的都看了,却没有看 到她。一连好几天,我都去邮局找她,结果当然是失望。可见她并不在邮局上班。那么,她 干什么工作,既然不在邮局上班,为什么要穿一身邮电制服?
而且总是穿着一身邮电制服。我平时只穿一件衣服,是因为穷。但她是城里人,为什么总是 穿 着一身邮电制服?我后来想,穿着邮电制服的那玉红身上有种男人的东西。正是这么一种男 人 的东西更加把她从众多女人中区别开来,也许,好女人的身上大概都有一种男人的东西。
知道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的志向是什么时候立下的吗?就是那时立下的。我对自己说,只许成 功,不许失败。为的是自己将来能够配得上她,能够有资本和她对等。而那时的我觉得自己 连想一下她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喜欢了。但又想,等我从大学毕业,她早已经嫁人了。说 了你们不要见笑,那时,我常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一夜间长大,手上举着一把毛主席亲自 给我的三八大盖,从众人堆里找到那玉红,顶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押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任我处置。要不就是有许多人找那玉红谈对象,她就是看不上,她只看上我。大家说他还 够不着你的奶子。那玉红说,我就喜欢他够不着我的奶子的样子,我只要他够着我的腰就行 了。
我读高二那年,她突然从这个小城消失了。我心里的难受你们肯定是能够体会的。我觉得整 个平凉城都随之消失了,整个日子都随之消失了。每天,看着空空的胡同口,说了你们不要 笑,我掉过大约两吨的眼泪。
再次见到她是在七年之后,也就是前年,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到一所乡下中学任教。你们猜 我是怎么见到她的?
木子李说,在胡同口守株待兔?我说不是。那是找上门去?我说不是。她嫁到你们那个乡上 ?我说不是。
我说,你们根本想不到。
一天,我去县城出差,到招待所住宿。我到总台登记了房间,拿了通知单到西三楼,服务台 上却没有人。我喊了一声服务员,有人在卫生间应了一声“等一下”。等她出来,我就怔住 了。那玉红!当时的那种感觉啊,真是难以形容。当然,我当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叫那玉红 。那玉红是在她走近我之后我才知道的。在她的胸牌上,我无限幸福地看到了“那玉红”三 个字,三个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汉字。她甩着手上的水珠,去服务室拿了钥匙,向我走来, 仍然高挺着胸脯,仍然是制服,只不过是把当年的邮电制服换成了绛红色。当她和我近在咫 尺的时候,当她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的时候,我的那个心里啊。
然后,她给我提来了一壶水,很客气地冲我笑了一下,当年的傲慢还在,但已不再锋利,相 反有一种沧桑的温暖。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第一次看到她笑。我板结的记忆开始活起来。被这一笑,被这 一声“等一下”打开一个口子,新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我伫立在窗前,望着当年那个 多情的胡同,慢慢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发出许多人生慨叹。平静下来后,我想,她怎 么在这种地方工作?每天给客人提水,给楼道保洁,打扫臭气熏天的房间?而且在专供平民 住的西楼,到总台也好啊,到东楼为那些大官服务也好啊。可转念一想,如果她在东楼,我 们不是就无缘相见了吗?
而我为自己住到西楼感到极没面子。西楼是个标签,它强制地体现着你的身份和地位。但后 来一想,她压根就不认识你啊,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楼房间里没有电话,我没事就到楼层服务台打电话。尽量找那些有地位的人聊天,尽量把 事情说得十分重大。我牛头不对马嘴地对对方说,个人出差么,没有必要住那么贵的房间。
我是多么虚伪啊。
再后来,我向她要过针线包,要过无数次的电话本,没事找事地问过当地的一些情况。等等 。她也一一作答,但骨子里还是不倒的傲慢。有时尽管做出那种职业的微笑,但从来不让微 笑从眼角和嘴角走远一步。就是说她始终没有脱下那件高傲的紧身衣。但有一点必须声明, 她的这种高傲和冷美是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就像贵族一样,绝不是像有些女人那样装出 来的。
但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她现在的高傲毕竟已经成为一种若隐若现的底色。你已经能够从她 身上体会到更多的随和和经历一切之后的安详和平和。
自然,以后的日子里,我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县城出差,当然更多的是私差。同样每一次都要 住到西楼,而且要求到三楼。如果当时三楼没有房间,那么我会在第二天换到三楼。我的理 由是三楼安静。我是一个“作家”,需要安静。
有一天,我找了一个理由让县委宣传部的部长来我房间。我说我给他带了些特产,找不到家 ,到办公室又不方便。可以想象宣传部部长的到来为我增添了多少面子。将部长送走,上楼 梯 的时候,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她,她的目光中确实有了几分重新打量的意思。我为此很得意。
一次我向她要墨水时,她比较深入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个记者?目光中带着赏识。我说 ,小小不言。她像是没有听懂我的话,抿着嘴向我点了点头,但再没有第二句。而我已是十 分的满足,十分的荣耀了,回去躺在床上,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甜蜜在溶化,它的名字叫“实 现”,叫“受宠若惊”。
第二天,我数了数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返程票了,不得不撤了。我无比精心地收拾了房间 ,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把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把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退房。
当我退了房就要离去时,没有想到她冲我微笑了一下,用一种很磁的声音说,好像在什么地 方见过?
我的心一下子甜透了,问,什么地方?
她说想不起来了。
我说那就再见。
她说欢迎再来。
听得出来,这一次不是职业应付,而是真心的。我甚至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依恋和类 似于感情的东西。后来,我不止一千次地回想过那个片断,那个生命盛开的片断,不止一千 次地陶醉。
我下到二楼,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每根头发上都落满了“欢迎再来”,我 的心里波翻浪涌,高潮迭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坐在回家的班车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把事情做大,做大,献给“欢迎再来 ”。
我有种感觉,只要再住一次,就能和她成为“朋友”。今年元旦,我还给她寄了一个漂亮的 贺卡。
木子李着急地问她回寄了吗?我说实在不好意思,没有。
我当然给木子李登记的是东楼,我不能让北京来的贵客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