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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吹到一半时竟想不起来了,音也走了调,就止住了。他抬头时见女人哭了,正慢慢地拿 手抹着眼睛往回走。大梁想跟女人问,还回不回来,女人已翻身上了她家的窗台。
大梁低下头看手中的竹笛,惊了一下,好端端的笛身靠三孔四孔之间竟赫然有了道细细的裂纹。
11
大治回到工地伙房时是喝了酒的,他身体摇晃着一屁股坐到水泥灶台上跟 陈菊说,小菊咱要跟你商量事情。
正在准备明早饭菜的陈菊便给他倒了碗凉开水递过去。
大治咕嘟嘟一饮而尽,说,从明个起,小兰不在伙房干了,我委以重任,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已让材料库的老刘头来给你打替手,他年轻时在村食堂做过饭。
再一件事,让你家大梁来打更吧,就是守些砖跺和装工具的库房,住打更的耳房,有个人在 那儿一戳,就没有贼敢来了。咱每月给他记五百块钱,不就够你家浩的学费吃喝了吗?
大治说完酒劲有些上来,就弯起腰身蹲在剩食桶前吐了几口。
陈菊再倒碗凉开水,端过去,让大治喝了,接空碗往灶台去时,却被大治从后面拦腰抱了。 陈菊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碎了,她一边挣扎一边说,三哥你喝多了,咱是你弟妹啊。大治说咱 知道你是谁,你不是小菊吗?咱都想你好几年了呢。说完就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陈菊真是 急了,用力将大治推倒在地上,理理头发跑出了伙房。
陈菊躲到旁边工棚的暗影里,看大治摇晃着从伙房里出来,径直朝停在旁边的吉普车走去, 陈菊的眼睛有些湿,她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在一瞬间就包围了她。吃早饭时,大治 又来了伙房,跟正淘米的小兰说,你吃了饭就去吧,这一个月哪也别去,就帮着看那孩子。 然后又跟陈菊说,买两样好菜,中午建委的人要来,说不定在工地上吃饭呢。待小兰出去后 ,大治往陈菊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嗓子说,昨个酒喝多了,失了态,你别介意行不?咱给你 赔不是了。见陈菊没吭声,大治就一边往回走一边大了嗓子说,下午就让大梁来工地吧,总 在家待着非困坏了人不可。
陈菊想,大梁来工地做点力所能及的活也行,何况他自己不也有这想法吗,就想等下午去菜 场买菜时顺便接他过来。
12
女人走了,大梁所住的出租屋的隔壁也就空了。
那扇女人进进出出的木格窗子也跟着空了,半掩的窗口透出屋里暗色的光,被微风慢 慢地拂动着。
大梁立在自家的窗前,看两间出租阁楼间的平台,靠近女人家的屋角处那几根草正在渐渐枯 萎,已没有了他们刚搬来时的绿色。
大梁觉得心也跟着空了,也不知怎么的,女人搬走了,他也待不住了,腿好得挺快,已经能 在屋内来回走动了,他就跟陈菊说,想出去工作,婆娘让他等等,怎么也得跟大治说说 ,让大治帮着想想办法啊。
大梁站在窗前,想象着女人在平台上吸烟,而且来来回回地走动;想象着女人穿着很短的裙 裾,猫着腰打电话,风掀起裙子脚;想象着女人来给他送饺子借东西,大梁竟笑了一下,这 就是生活呀,这是在老家农村所看不到的风景,在老家的庄稼地里,那是只有片片起伏的青 禾,望不到边际的呀,跟婆娘陈菊锄地,撒泡尿立马就被太阳吸干了的呀。大梁就卷了叶子 烟抽,他焦躁的一颗心是需要来一场大雨浇一下火气的,可偏偏雨季也过去了。
直到陈菊在一天下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叫他去工地上看库房,大梁才彻底地解脱出来。
13
肖晓红带孩子跑了,这结果是大治曾经预料到的,大治曾跟陈菊说过,肖 晓红会不会把孩子 带跑了,俩人分析的结果是不大可能。因为肖晓红做大治的二房,是迫不得已,是瞒着她正 在读书的丈夫的,她不会去见她丈夫时带个孩子。但事情有时候往往真就朝反方向发展,肖 晓红在听说了大治的工地出了乱子之后,就取了大治早先给她存的一张折子上的钱,带孩子 走了。
大治气得七窍生烟,把小兰骂了一顿,怪她没看住孩子。大治把小兰从伙房里调出来 就是让她帮着照料孩子的,说白了是监视肖晓红的举动,因为肖晓红已经不是他的人了,已 经反目成仇,形同陌路了。
可就在小兰被肖晓红派去超市买豆粉的工夫,肖晓红带孩子走了。
大治的工地出了乱子,肖晓红的出走是乱上加乱。大治在前几天招待建筑部门派来验收 工程质量的人,带他们去北园洗浴时,应他们的要求带走了两个洗头的小姐,去宾馆住宿时 被抓住了。大治替交了罚款,但惹怒了建筑部门领导,将他的楼房建筑验收结果视为无 效,并做出了暂缓一年验收的决定。
这下子麻烦了,没有验收合格的证明,就意味着领不到甲方的建筑工本费,那工人们的工资 及各方面的开销将无着落。天已经很冷了,树叶子落个不停,工地要封的,百十号工人辛辛 苦苦干了一年,总得带些钱回家过年啊。
大治真是一筹莫展。
他将肖晓红的事搁到了一边,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些钱来,找人去打点,可自从他安排验收 人嫖娼被抓那件事情之后,没人敢接近他了。事情不但没办成,倒被建筑部门派来的工作组 将工地给封了,大治就一股火上来,病倒了。不少工友们都是本村的,还是理解他的,到病 房来看他,花自己节省的钱给他提来几个苹果,让大治眼眶湿了又湿。婆娘小满也得了信, 从乡下赶来了,守在他的床前。
他托的人又来医院告诉他说,人是找了,等裁决吧,人家说了,只要是活做得好,工程质量 过关,能得到疏通的,这样子大治才稍稍宽了心。
他把领工郭瓦刀叫来,问他最后完工的二十三层和二十四层结构处理得怎么样?郭瓦工说没 问题。大治说没问题就行,他心里清楚,大楼盖最后两层的时候,他正为肖晓红的事烦心, 就没怎么去工地上看,可别出什么娄子。他也从内心里相信领工郭瓦刀,跟自己做活好几年 了,不会不知道轻重的。
大治看出郭瓦刀临走时好像有话要说,就让他说。
郭瓦刀说他想匀几天假,临屯的三伯过寿他得赶回去。
大治说中,就叫小满给拿五百块钱,送郭瓦刀出门。
大治看到郭瓦刀捏着钱走时,眼睛里是含着泪水的。
一周后,大治得到了消息,工地质量验收还是不合格,他不相信,直到下午他叫人去建筑部 门取回了鉴定书,大治被上面的红印章一下子就击晕了,他想是郭瓦刀说了谎话,不然他不 会请假走了。
将近黄昏的时候,小满出去给大治买稀饭回来,发现大治的病床空了,她以为去厕所了,就 没在意,直到十几分钟后陈菊来,大治也没回来。俩人又等了半个小时,才急了,赶紧出去 找,天擦黑时,被陈菊招来的一些工人在他们刚刚盖成的工地大楼楼顶发现了披衣站着的大 治。
小满疯了似的往楼上跑,后面跟着几个本村的工友。
陈菊仰起脸往楼上看大治,大治跟一个小瓢虫似的站着,陈菊看不清他的脸,陈菊就扯了嗓 子喊,大治你下来吧,你千万别做傻事,你都是个父亲了,你怎么能做傻事呢?
陈菊见大治还跟个黑瓢虫似的站在那儿,眼泪就下来了,她顿了顿,又接着喊,这回声音比 先前高了些。陈菊带着哭声喊着说,大治你下来吧,大治你别做傻事啊,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答应你。
陈菊的话一出口,大治就像一片树叶子般从楼顶上飘了下来。
大治的身体带着呼呼的风声。
14
天越来越凉,在乡下,说不定该落霜茬子了。
大梁被陈菊从那间出租的鸽子楼里搀下来,到了工地看仓库,已经十几天了,他拄着 徒弟小面瓜给他削的木拐,在仓库周围走圈圈,累了就坐在砖垛上抽纸卷的叶子烟。大梁喜 欢在工地上待着,他不时地仰起脸朝不远处的那几幢大楼看,大楼鳞次栉比,高耸入云。其 中的一座就是他们盖的呢。他记得自己是在盖四层的时候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
大梁感觉到屁股底下的红砖垛有些潮湿,是季节变了的缘故吧,但他就是舍不得起来,他拿 手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