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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遇的旱灾开始敲打喜湾的地面,尘土被灼热的风扫来扫去。黄百万似乎过早地感觉到
灾难的声响,黄百万在粮柜上安了一把铜锁。
不下雨的天气令黄百万焦心如焚,全家人坐在屋里等待着一场大雨的到来。黄百万
把一丈崭新的土布递到白荷手上,说:“白荷,你年纪不小了,你拿这布做几双鞋子,
我打算给你找个婆家。”白荷说:“我还没有婆家,怎么做鞋子?做长的或是短的做肥
的还是做瘦的?”黄百万说:“陈仓的脚有几长几大你知不知道。”白荷说;“怎么给
他做,你要我嫁给陈达吗?陈达还小得很。”“我不要你嫁给陈达,我要你嫁给陈仓。”
“我不嫁。爹,你是不是怕我抢了你们的口粮,把我当狗撵走算了。”“陈仓不是很好
吗?他家有粮有钱,两个老婆整天闲坐。你不想松活吗?”“爹你怎么这么毒,我哪里
得罪你了?我从来没说过你的坏话。”“我有什么坏话值得你说的。”黄百万的脸突然
有些不自然。黄百万弯腰去敲门口那张松动的木凳,敲了很久才说:“我也是为你好,
你不同意就把布还给我。”白荷把布摔在黄百万的脚边,布上沾满尘土和草屑。黄百万
捧起布拍打不停。
黄牛站在门口久久地看那棵酸李子树。李树上挂着青绿色的李果,李子好看不好吃。
黄牛顺手摘一颗丢进嘴里,竟然没有往年那么酸,或许是天旱的缘故。爹和白荷在院子
里的说话黄牛都听到了。黄牛操起树下的竹杆,照着李子树猛劈过去。那些未曾熟透的
果子像冰雹一样撒落地上,哗里吧啦响个不停。白荷和王双菊听到响声,从家门口窜出
来。王双菊说:“黄牛,不打了,今年李子不酸,留着慢慢吃。”黄牛没有听王双菊的
呼喊,依旧猛狠地劈着李树。王双菊和白荷钻到李树下,去捡那些滚落在地面的李子。
她们的头上像下着冰雹。白荷哟了一声,说:“哥,你看打下来的李子都破皮了,让我
上树去摘。”白荷一纵身,双手吊在树枝上,两腿舞动着怎么也挂不到树上去。黄牛走
过来抱住白荷的脚轻轻上送,白荷便到了树上。王双菊说:“黄牛,妈娶白荷给你做老
婆,你要不?”黄牛嚼着李子的嘴巴僵硬住,张开在王双菊的面前,脸上走过一层红。
白荷像没听到王双菊的这句话,在树上嘻嘻哈哈地笑着。王双菊说:“你爹没良心,想
把白荷嫁给陈仓做小。白荷又不是我的女,怎么轻意给人家。你的两个妹我都许人了,
白荷我都不敢许人。她爹把人放在我家,也要来我家接人。如果你娶她,白荷就不用嫁
出去了。”黄牛朝李树上望了一眼,轻轻地说:“怕白荷不答应。”黄牛说完低头走进
院门,白荷像听到了什么,一动不动地往地面瞄。白荷说:“妈,你跟哥说什么?”王
双菊说:“没说什么。”
陈达七岁了仍然跟妈睡在一起。陈仓看见了心里头就冒火,于是很少到汪云的房里
来。中午,陈达出门疯去了。陈仓捏着一根银自吹自簪跨进汪云的房门,想跟汪云商量
娶小的事。陈仓把银簪插在江云的头发上,汪云没有抬眼皮。陈仓坐在床上去抱汪云。
汪云说:“今天怎么有兴趣了。你不是要娶白荷吗?还来惹我这老家伙做什么。”陈仓
说:“谁跟你说的。”汪云说:“你还有脸婆娶小老婆,两个老婆放在家里都搞不出仔
来,你还有脸娶小老婆。”陈仓一把推开汪云,脸色变成了阴天。汪云望了望陈仓阴沉
的脸又说:“你别糟蹋了人家姑娘。”陈仓愤愤地站起来,手指点着汪云的鼻尖,好久
才喷出话来:“我不喜欢要仔,我一见你那个仔我就心烦。我不要仔就要不得老婆吗?
别人娶白荷就不是糟蹋,为什么我娶她就是糟蹋?我也和别人一样是男人。”汪云哼了
一声,说:“你也是男人,我最清楚你是男人,你上床来,你现在就上来,你来呀。”
陈仓说:“我不想闻那一股骚臭味,你脏了,我不稀罕。”陈仓摔开房门,大步跨出去。
饥饿像一个乞丐不知不觉地降临喜湾。沟畔的几株高大的榔榆已被人打尽了叶子剥
光了树皮,现在伤痕累累地站在青黄不接的夏天里,泛着铜色的亮光。村道开始有饥民
流浪,他们柱着拐棍背着包袱沿途乞讨。陈仓选择这样的时刻托人送了一匹土布给黄百
万。陈仓传话说布是给白荷订亲的礼物,如果黄百万不答应就还清楚从前借给黄家的五
担粮食。
王双菊抱起那匹土布要往陈家去算帐。黄百万站在一旁满脸愁苦,说:“你真要退
这门亲?”王双菊说:“不是真退难道假退吗?”儿女们都用鼓励的目光望着王双菊,
王双菊狠狠地跺跺脚出了院门。黄百万朝儿女们瞪了一眼,追出门去,王双菊和黄百万
一前一后地走,脚步声起落在干硬的田埂上,那些细小的虫子和雀鸟都不在田野飞动,
虫鸟大都迁徒到有粮的地方去了。黄百万看看家门口,儿女们都把头缩了回去。黄百万
说:“我们没有粮食,你怎么敢退亲。”黄百万拦到王双菊的面前。王双菊说:“他得
了个仔他已经赚了,怎么要我还粮食。”黄百万说:“他现在后悔了,他不要仔了,你
叫我怎么办?”王双菊说:“那就还他粮食,我们总比那些讨饭的好些,我们还有粗糠
杂粮。”黄百万说:“哪里还有粮食?”“你不是挑了十多担粮食去埋了吗?”黄百万
说:“那粮食,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王双菊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忍心把一
个十六岁的姑娘往一个老头怀里推。白荷我要留着,给黄牛做老婆。”王双菊抱紧布往
前冲撞。黄百万左拦右拦,拦得有些不耐烦了。黄百万一把抢过布,往自家跑。黄百万
说:“白荷又不是你的亲生女,你着什么急。我这是为你好,为黄梅黄连好。”王双菊
急着步子追赶黄百万,渐渐地王双菊远远地落在黄百万的身后。王双菊在后面喊:“黄
百万,你得了陈仓什么好处!”
天空中浮动着几团棉絮似的白云。山坡地到处是挖野生山薯的农人,他们像穿山甲
一样,打出无数地洞掏出黄色的泥巴,晒在灼热的阳光下。黄牛扛着锄头、刀子在前面
走,白荷紧紧地跟着。黄牛尽往那些草篷高的地方,坡地陡险的地方钻。只有在危险的
悬崖边缘,才有可能挖到山薯。山薯藤沿崖沿树生长,白荷每看见一根山薯藤就像看见
一株救命草,拼命地喊两声“哥”。白荷先把藤边的杂草割干净,然后黄牛就抛开大锄
挖。黄牛满脸期待地挖着,汗水冒出了背膀,衣服挂在树枝上散发出汗臭。黄牛很认真
地埋下头,只留下后脑勺和屁股在外面。尽管白荷很少有力气去追忆童年往事,但她还
是很快地记住了黄牛脱她裤子的那一幕。白荷说:“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脱我的裤
子。”黄牛像被刺了一下,弹出那颗脑袋,脸红得像红薯。黄牛吱吱唔唔地双手紧了紧
裤腰,又埋头抠山薯。
白荷和黄牛回到家门口,天已经擦黑了。几个黑影子站在门口等他们。黄牛的双腿
一软,步子有气无力地慢了半拍。两个妹妹围上来,接过背篓。背篓里空荡荡的什么也
没有。妹妹们用无声表示着失望。黄牛不敢碰妈留给他的那钵稀饭,眼睛定定地望着妹
妹们在钵子里一口一口地舔食。黄牛把稀饭分给两个妹妹,黄牛看着她们吃得有滋有味,
舌头伸出嘴角舔了舔,艰难地吞着口里的唾液。黄牛这一夜粒米未进,妹妹们走到哪里
他的目光就跟到那里。白荷捕捉到了黄牛的异常目光,不祥之感浮上心头。
黄牛不得不拿起斧头,对准了他家的那头小牯牛,牯牛站在李树下,犄角被粗藤缠
在李树上。早晨的风有些微凉。牯牛的身子瑟瑟颤抖,眼角里滚出两串泪珠。黄牛凶狠
地站在牯牛面前,举起斧头照准牛的脑门劈下去,牯牛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青藤
浸泡在红色里。牛的惨叫紧紧地揪着人心往高处浮。王双菊不忍心看牯牛,目光越过院
墙落在树梢上。李树因为牯牛的翻动像站在风口不停地摇晃,病叶片片飘落。猛烈摇动
的树梢像勾了王双菊魂似的,王双菊惊惊慌慌双眼模糊了。
黄家院子里开始浮动牛肉的芳香,一家人在这久违的肉香里窜进窜出。王双菊反复
对黄牛说:“你另拿一块砧板切牛肉,不要弄脏我的饭钵。”黄牛站在火灶边,手里挥
动大叉不停地翻动锅里的牛头牛脚,热气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