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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夫,我不会把戏交给我不知道底细的人演。秋雨说你收留我,我愿做你的挑夫。秋雨
说着屁股离开了板凳,准备给余艺磕头。余艺伸出右手抓住秋雨的头发,把秋雨的头慢
慢地拉起来,说我们的戏班不兴磕头,要磕头你到别处磕去。余艺说完狠狠地一甩手,
秋雨的头像是他手上摔出来的一只陶罐,僵硬在半空中。
我同样不知道秋雨的来处,但这不妨害他最终成为峨城戏班的一名骨干。秋雨在戏
班供职的一年多里,除了挑担、写剧本、演戏之外,还学习写小说。他常常坐在戏班的
木楼上,记述他的城外生活。在我看着他一笔一画地写完他的小说《逃亡》之后,才得
以知道他的全部秘密。
B
《逃亡》之一
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我睁开眼看见天已大亮,柔暖的阳光从窗格子的空隙打
到我的床上。那种奇怪的声音依然在我耳畔响着,声音来自隔壁母亲的房间。我拍了拍
板壁,那边的声音不但没有停,反而更加强烈。我翻身下床来到母亲的房门前,我轻轻
一推门,门吱吱吱地敞开了,早晨的阳光射进门框里,我的头在阳光的逼照下一阵晕眩。
我看见李程像褪毛的猪,展露着两瓣白亮的屁股从我母亲的身上爬起来。我呱地于呕了
两声,说我杀了你们。我返身出门找刀,我看见十岁的妹妹从藤椅里跌出来,爬到我的
脚前。妹妹死死地箍着我的双脚,不让我动弹。李程提着裤子,从我眼前蹿过去,然后
飞出我家大门。我对着李程喊:狗!母亲在屋里平静地说,不要大惊小怪,整个嫖村都
这样,嫖村就是靠这种事情生活和发财。我看见母亲的话像一股臭气,污染了妹妹清亮
的眼睛,妹妹的眼睛慢慢地变浑变浊,然后滚出了两串泪珠。我对着屋子喊:你这个婊
子,干这种事怎么不拴门。我听到屋里响起了抽嗒声,母亲说我不做婊子,怎么养活你
们,怎么供你读完初中。抽嗒声渐渐拔高,我把妹妹扶到藤椅里,我还为妹妹抹干了眼
泪。
我决计要离开我的家庭和肮脏的村庄。我进屋挽了一个包袱,便走出家门。母亲没
有阻拦我,妹妹再次从藤椅里跌出来,拐着她因小儿麻痹症致残的双腿为我送行。我看
见妹妹双手扶在门框上,一对干净的眼睛目送我。我一边走一边调头看妹妹,我听到妹
妹说哥,带我一起走。我的双腿突地发软,我瘫坐在嫖村的青石板路上有气无力。太阳
升起了几竹杆高,嫖村的人大都还沉睡在梦里。我看见李程的女儿李媛媛从前面的楼房
里跑出来,站在我的面前。李媛媛趿着一双木板拖鞋,衣服上的扣子还没扣好。李媛媛
头发蓬松睡眼矇眬,两个奶子像泄气的球挂在花衣上,有细汗从她的额头冒出来。我说
好狗不挡道。李媛媛说谁是狗了,我是你老婆,七岁那年我们就订亲了,我是你家的人,
我不许你走你就不能走。这时我看见李媛媛家的楼上,伸出一张陌生的男人的面孔,那
张陌生的面孔在楼上叫,媛媛,快点回来侍候我,老子还没睡够,你就跑了。
李媛媛回过头,说一会就来。我说你去侍候嫖客吧,我不讨一个烂锅头做老婆。你
才十六岁就接客了,你爹真会打算。李媛媛说这有什么?嫖村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你
妈也是这个样子。我抡起右掌朝李媛媛横扫过去,我听到李媛媛的脸上一声脆响,接着
便是哭喊声和木板拖鞋敲击石板的格格声。我喃喃自语:我是打我的老婆,我有资格打
自己的老婆,谁也别多管闲事。
我看见李媛媛哭着走进她家的楼房,哭声被楼房掩盖了,村庄平静了许多。李媛媛
的胡闹更增加了我走出村庄的决心,我在青石板上站了片刻,便朝村头快步走去。
走得慌张,我没有看见莫太婆蹲在路边等我。当我看见莫太婆老树蔸儿似的脸皮裂
开笑意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莫太婆说秋雨,不要那么任性,把你的手伸给我看看。
我说你要看什么?莫太婆说看你的命数。我把手伸到莫太婆的眼前,莫大婆指着我左手
上的一条纹路说,秋雨你走不得,这是一条凶纹,你长在哪里就要死在哪里,就像山中
的大树,一挪动就死路一条。命就写在手上,你何必要抗命呢?你在嫖村或许是一株大
树,但你走出嫖村就是奥狗屎一堆。我说我不相信你的鬼话。莫太婆说我也拦不住你,
你懂文化,但文化也会害人,你如果要走,今天不能走,今天日子不好。莫大婆说完拄
着拐杖朝村庄走去,身子一点一点地小过去。
B
《逃亡》之二
我怀疑莫太婆对我的阻拦,是李程的主意。莫太婆像一个幽灵,径直飘向我的家门。
莫大婆放手在我妹妹的头发上摸了一把,然后进入我家大门。妹妹还站在门框里看我。
莫太婆走进家门的身影,让我想起许多熟悉的往事。我并不迷信这个日子给我带来晦气,
但我却无限迷恋我家的瓦屋我熟悉的村庄以及那些鸟巢。我看见太阳在稚童读书声的伴
奏下,一节一节地拔高,几只大鸟在林间翻飞不止。座落在四槽里的村舍,现在依然藏
污纳垢。嫖客和妇人迟迟不醒。嫖村是两省交界的村庄,往来的商客常选择此处停泊。
站在交界点上的我似乎已变成了一块左右为难的界碑。
人们都说二十年前李程是牵着一匹雪白的公马走进嫖村的。那时的嫖村还没有完全
娼妓化,部分家庭开始为商客提供食宿,偶尔也提供女人,但还有相当一部分姑娘守身
如玉,等待时机寻找好的男人,舒卉就是其中之一。
李程的一肚子坏水,完全是因为舒卉引发的。李程进入嫖村的那晚就近住进了舒家,
在与舒老爹共进晚餐的过程中,李程始终在咒骂城市。李程说他本想投宿峨城,但当他
敲开城里亲戚家的屋门后,他大失所望。亲戚对他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你。李程说你
不就是钉马掌的李三吗?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怎么不认识了?你的屁股上有一颗黑痣,
那时我们一起……还未等李程说完门就嘭地一声关严了。李程说城里人心黑,他不就是
个钉马掌的吗,有什么了不起。
李程说到兴头上,突然眼睛发亮,他看见从闺房里走出一位白净的小姐,于是大声
地喊了起来。他说东家,我把白马送给你骑,你把你的女儿送给我骑。舒老爹说那你要
问舒卉,看她答不答应?李程说白马我已经骑过了,但这么白的女人我还没骑过。李程
看见那位小姐愤愤的走入闺房,门帘被她的手狠狠地掀起来又摔下去。
李程把白马送给舒老爹之后,便滋生了长住嫖村的念头。人们看见舒老爹像捡到了
宝贝一样,乐哈哈地骑着白马在峨城与嫖村之间往来。这段日子里.李程开始实施了他
宏伟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舒卉追到手。
舒卉常常把家中的一只小母狗抱在怀里亲热。李程看见舒卉把小狗抱进了闺房,便
紧跟进去。舒卉说我宁愿嫁给狗也不嫁给你。李程说我就是狗。舒卉从桌子上拿起一个
糍粑,说你是狗,你能跟狗同吃一个糍粑吗?李程说能。舒卉把糍粑喂进狗嘴里,因狗
嘴太小,还有一半糍粑吊在狗嘴的外面。李程张开嘴巴,飞快地咬掉了另一半糍粑。小
狗哼哼地叫了几声,舒卉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舒卉说如果你舔一下狗的嘴巴,我就嫁
给你。舒卉的话音未落,李程的舌头已落到了狗嘴上。舒卉扬起双手,说不算不算,如
果你能舔狗的屁股我就嫁给你。舒卉看见李程把嘴巴慢慢地靠近小狗的屁股,李程神情
压重,像是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李程的一只眼睛看着舒卉,另一只眼睛斜视小狗。李
程把嘴碰到狗屁股上时,舒卉仿佛听到啧啧的声响。舒卉把小狗抛到地上,小狗跑步出
了闺房。李程堵在舒卉的面前,说我不但能舔狗的屁股,也能舔你的屁股。李程顺势把
舒卉扳倒在床上。最后舒齐被李程的舌头融化了。
从结婚的第二天开始,舒卉便被李程当作招牌摆在家门口。过往商客冲着舒卉的那
张白脸,纷纷投宿舒家。李程从卖老婆起家,二十年间成为拥地百亩、金银干两的嫖村
首户。舒卉接客时,始终不让男人亲她的嘴,她认为男人的嘴什么都敢碰是天底下最脏
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