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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轻敲在大片大片的包谷叶上,汇成一种遥远的声音。江山遥动在细雨中,仿佛觉得
雨水把自己淋湿淋透,许多主意和想法都要从躯干上生长开花。
江山看见棒子开着刚修好的拖拉机,在土坪试跑。拖拉机突突突地喷出浓烟,浓烟
弥漫在雨水里像肮脏的毒蛇。江山站在土坪边,等着棒子的拖拉机开过来。棒子似乎发
现了江山,棒子只在土坪的那一头不停地转,总不正面地朝江山开来。江山固执地站在
雨雾里,尽量做着和善的脸色。棒子瞥见江山满面堆笑,那笑因为左险的肿大和青紫,
显得极为难看但十分可怜,棒子有一丝感动。棒子想他一定是有求于我。棒子把拖拉机
从江山身边开过,棒子认真地低着头,只看机头冒烟的烟囱不看江山。江山说修好啦,
棒子。棒子的脚猛地踏了踏,拖拉机熄火停在江山身边。棒子说我不知道你是来还凉鞋
的。江山说我没看见什么,真的,我什么也没看见。棒子说看见也不怎么样,就那么一
回事,不要因为女人伤了大男人的和气。江山说你要出门吗,修拖拉机是为了出远门吗?
棒子说下雨,哪里也去不成,我们喝酒去吧。
江山和棒子坐在门口,面对木凳上的一碗黄豆,开始无声地喝酒。村头小河涨水的
声音隐约可闻,雨水就在屋檐之外晃动。江山觉得他们仿佛坐在远古的行船上,戴着斗
笠披着蓑衣饮酒。江山想一条大鱼快要吃钓了,船身开始晃动不止。江山看见棒子一杯
接着一杯往嘴里灌酒。江山说你有什么事。棒子说没有事,金元她怀孕了。江山的酒杯
左右摆了一下。江山很激动地说你干过她了。棒子说上酒来。江山说她才十八啊。棒子
说不管那么多,我把她给你了。你叫莫太婆给她吃一服草药,那东西就打下来了。江山
说金元愿意打吗?棒子说她会愿意的,我下午就走了。江山说你走到哪里去。棒子说她
想用肚子里的那个来缠我,她缠不住。我去对奖会。江山说开奖了。棒子说昨天是开奖
的日子,都说镇上挤满了人,我买了五十张奖券。江山,你知不知道一等奖多少钱?知
道,江山说,一等奖一万元,你打算怎样开销你的一万元。棒子说没想那么多,但如果
中奖,先是丢开这个女人,然后是永远也不回来了。江山把杯子再度举起来,与棒子当
地碰了碰。天光愈来愈暗,他们像画卷上的人物,包谷酒溅湿了地皮,画卷在风雨中摇
摆。江山说你一定中奖,莫太婆,不,干妈说你是村上的贵人,你昨天打我是看得起我。
干妈还说你最近就要发一笔大财,我估计就是这一万元。江山看见棒子的青灰色脸上,
爬上一层红晕,棒子把杯子摔在地上,杯子当当地叫唤两声,竟然没有破,杯子口和杯
子底都沾满了泥巴。棒于说好杯子.下午我就去对奖。江山说你醉了,你不能开拖拉机
了,我还可以开,棒子你是绝对没本事开了的。棒子扑过来抱江山的头,江山抱紧棒子
的腰,他们像两袋散开的粮食,倒在地面,各人的嘴脸都贴在被酒溅湿的地面。
江山是被金元叫醒的。江山感到有双手提着自己耳朵,从水里拖出来,有许多冰凉
的水从身上滴落,最后一滴水从他脚尖滑落后,凉意全没了。江山睁开眼,叫道翻车了。
江山揉揉眼睛,看见天色已昏黄如陈旧的报纸,雨已停了,金元站在自己面前。金元说
棒子呢,江山。江山说棒子死了,他的拖拉机翻进小河里去了。金元说你胡说。江山说
不信你到河边去看。
金元像一只惊兔弹跳起来,朝村头赶。江山看见雨后的坡地青翠欲滴,金元沐浴在
青色的世界里,跑动的姿态撩人心魄。江山发现棒子的拖拉机不见了,棒子喝了那么多
酒真的敢开车走了。江山疑惑地站起来,沿着金元在雨地里留下的脚印,也朝村头赶。
金元像个猎物,江山像个猎人,他们朝小河靠近。
小河里的水已变成混浊的大流,如一匹黄马不安分地跳动。没有涨水的日子,拖拉
机就从浅浅的水里开过去。小河里没有桥也没有船,有一只泡胀的猪仔随水飘流。拖拉
机的印辙消失于水边,一只黑色的沾满稀泥的轮胎,像一顶硕大的草帽,躺在河边的沙
地里。江山想棒子真的死了吗,自己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江山对着小河那边的人
喊,说见没见拖拉机开过去。那边的说没有见,他们都从摇头来注释他们的回答。他们
说他们已经等了半天了,水还没有消退,他们要等到河水累了歇气了,才踩水回村子里
来。江山说棒子真的栽进河里去了。金元说不可能,他们没有看见拖拉机。江山说那拖
拉机在哪里?拖拉机能上天吗?不能上天就是栽进河里去了。金元说你们设圈套害我,
棒子一定是中奖了不回来了把我甩了。金元呱地哭起来,双腿像踏在通红的火子上不停
地跳,凉鞋飞向河心,咚地一声溅起几线水,忽地又平静了。江山说回去吧,或许他还
活着。江山的话像射向金元的子弹,金元哭得愈加高亢,全个身子倒在沙地里,双脚很
快地蹬踢出一个坑,江山想真糟蹋了那双白生生的脚。金元像是有些累,双脚静止在坑
里,如卧在坑里的白薯。江山走过去拉金元,金元朝江山掉一把沙土。江山木呆在原地,
忙用手去揉眼睛。金元说你们男人都坏透了。江山眼睛里像藏了针尖,火辣辣地疼。江
山听到风从耳边扫过,脚步声从村里响出来。江山捂着眼睛往河水里走,江山把头沉进
河水里。江山的头像个葫芦,在河水里起伏着,如此反复几次,江山举起湿漉漉漉的头
发和红肿的双眼,江山看见棒子爹棒子妈都来到河边。棒子爹蹲在轮胎旁满脸庄重的神
色,棒子妈坐在金元睡躺的地方,和金元争辩些什么。江山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哭,
棒子死了他们为什么不哭。棒子爹说江山,你过来,我们把轮胎抬回去。江山走到棒子
爹的脚边,看见一根木棍穿过轮胎的空心,像等了他好久。江山和棒子爹一人一头,把
轮胎举到肩上。四只大脚板敲击稀烂的地面。江山看见轮胎前的棒子爹背膀宽大,像能
够挑得起天下所有的东西。江山想难道轮胎比棒子还重要吗。棒子爹的声音从轮胎的那
边传来,声音有几分苍凉,和季节不大合拍。棒子爹说是不是你害了棒子。江山说我怎
么能害他,我一直睡在你家门口,我醉了。棒子爹说棒于昨天打了你,所以你害了他。
江山说你怎么冤枉人。江山和棒子爹斗着嘴,但脚步没有半点迟疑,他们为了轮胎都认
真地看着脚下的路,吃力地走向村子。
金元坚信棒子还活着,金元的这种判断来自于棒子爹和棒子妈的无动于衷。棒子如
果真的栽进河里了,他的爹妈为什么不哭。棒子爹对轮胎似乎更有兴趣。金元看着他们
离开了小河,才从沙地爬起来,端坐在水边。小河的水混浊,金元看不见自己的面容,
只有一个大概的影子倒映水里。金元想这么长久地坐下去,一直等待棒子出来。
金元看见江山从村里冒出来,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竹杆。江山把那根青色的竹杆,
沿着拖拉机的轮印消失处伸进河里,竹杆斜插进去,一截一截地被水吞食。竹杆像遇到
阻力,江山把竹杆拖出水面,竹杆的端梢沾满沙土。江山说没有拖拉机。江山沿着河边
往下走,江山高挽裤脚站在浅水里,把竹杆举起来又打下去,像是赶鱼的样子。金元看
见江山渐渐远去,竹杆被他频频地举起来又插入水中。幕色开始盘旋在江山的头顶,江
山像是彻底地失望了,拖着竹杆往回走。河水消退了几米,像是江山的竹杆打消似的。
河那边的人都褪尽衣裤,踩着水浅的地方走过来。金元看见赤裸的男男女女为了回家,
互相牵着手走入河心,他们没有半点羞耻。
金元低着头,看见一双双脚都踏上河岸,水珠子从他们的身上滴落沙地,沙地上有
脚的地方都湿了一片。金元没有看那一双双脚的上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在金元的头顶炸
响。他说你们是找棒子吗?我们坐了一半天,根本没有看见拖拉机,也没看见棒子。江
山拖着竹杆走过来,江山说这回你死心了吧。金元说他会到哪里去,河那边没有人影,
金元眼角的余光,瞄见了沙滩上一排黄亮的脊背。这排脊背正忙着穿衣套裤。
江山说如果你愿意在这里等到明天,我陪你。金元抬起头,像望着危险的敌人。金
元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