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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煮饭时没有弄出什么响动,雨声便有些响亮地夹杂在狗叫声中,传入他的耳朵。江
山默然地望着火苗,火苗像舞动的手掌,手掌仿佛扇在他的脸面,脸上微微显出辣痛。
江山想棒子的手毒,棒子不得好死,我操棒子的妈,不,我操棒子的未婚妻。
雨天霉烂的空气里,饭特别浓香。江山舀了一大碗饭后,便把其余的饭倒到狗碗里。
江山在狗碗里洒上老鼠药,用木棍狠劲地搅动饭,江山想你们快叫几声吧,等一下你们
就叫不出声了。江山信心十足地拉开门,斜雨扫进门来,细小的雨珠像米粒散播到脸上,
给他提了许多精神。火光红红的一片,闪出门外,门外的雨线依稀可辨。江山唤狗。三
只狗停止狂叫,像三只箭嗖嗖地射入大门。三只狗扑到它长年累月进食的地方.狗的鼻
子在饭碗边唤了嗅,一个个垂下尾巴跳出大门。狗们不再狂叫,狗们只不停地呜咽,像
伤心的人的哭声。江山想狗真的成仙了。江山伸头出门看狗.三只狗眼如黑夜中的灯笼,
闪烁出阴森森的绿光。江山说干妈干妈,干妈依然鼾声如雷。江山举着灯来到干妈的床
前,干妈早已睁圆双眼等着江山的到来。干妈说你也想毒死我吗?江山说干妈怎么睁着
眼睛也打鼾声。于妈说告诉你它们不是狗,它们是我的丈夫,你毒不死他们,连我都毒
不死它们,不到时候它们不死。江山说你是怎么教它们的,它们不吃毒药。干妈说它们
不吃你自己吃吧。干妈的声音像带着鬼魁,满屋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气味。江山觉得这房
屋不能盛装这些故事,不能盛装干妈和那些狗,江山想迟早得离开他们。
后半夜像遥遥无期的路途,干妈的话语和狗的哭声成为江山的伴奏。雨声在一阵急
促之后隐退了。江山没有注意到雨声是什么时候谢的幕。干妈的声音于是显得冗长而高
亢。于妈说你不是爱敲鼎罐吗?你不是不想睡吗?你不是不相信我活了一百岁吗?我的
第一个丈夫叫黄狗,人们说是我把他克死的。他死的那天是七月初九,天上太阳红亮红
亮的。他在床上睡了三天,那天我没有听到咳嗽声,我去看他,他早已断气了,身上爬
了许多苍蝇。那些苍蝇像马蜂那么粗大,我怎么也赶不走它们。我知道我也活不长了,
前年我就买了这只黄狗,这只狗是七月初九生的一是我丈夫死了投错胎,投进了狗的肚
子里。江山知道干妈的第一个丈夫不叫黄狗,但他不想理睬干妈,免得她一夜都说个不
停。干妈平时总喜欢用狗名来替代她的丈夫,人死了便不如狗,因为狗还活着人却烂成
了泥土。江山开始制造鼾声,但江山觉得自己的鼾声像那些稚嫩的豆芽,无法与干妈的
鼾声相匹敌。干妈的鼾声如老姜,辣而且生动。干妈说你别装睡,我知道你睡不着,你
一定记恨着棒子。
我的第二个丈夫叫花狗第三个丈夫叫黑狗,干妈平静片刻之后,又捏稳了刚才的话
头。干妈说花狗是正月初六离开我的,黑狗是十月初二离开我的。他们都认为他们有本
事,他们认为我不生孩子是我的男人没人本事,这样他们就大大方方地来到我的床上。
他们相信天下的女人不生养绝对不是女人的毛病,应该说只有男人不中用女人才不生养。
所以他们两个部发狠地想让我生孩子,每天都做着让我生孩子的事情。最后他们身子垮
了,他们彻底相信生孩子不只是男人的事,关键要有个好女人,就是说要有块好地。结
果他们也先后逃跑了,他们逃是逃了,但他们还是变成狗被我买了回来。这些故事似乎
像一帖膏药,贴在江山的脸上,江山有了一些快意。江山觉得于妈的声音犹如细雨,在
黑沉沉的暗夜时飘落不停。江山突然破开嗓门说,那你为什么不给花狗黑狗过生日,只
给黄狗过?干妈说花狗和黑狗还活着。江山说是谁?干妈说他们怕没有后代怕断子绝孙,
都另外娶老婆了都生娃仔了。他们生了娃仔就说明我不中用。江山说他们是谁?干妈说
他们就在村子里。
江山觉得黑夜已经没有意思,狗的呜咽声像黑夜的旋涡,一个接一个地漩转。干妈
的故事已经走过高潮进入庸俗平淡的尾声。江山在故事的尾部欲睡不睡。江山眼前突然
闪出一个铜铸的陀螺,陀螺像一团火像一团太阳,在夜海里沉浮飘扬。陀螺闪射的亮光
时而规则时而零乱。那是他童年时喜爱的宠物,后来有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跟
他争抢铜陀螺。爹说哥要让给弟弟,就像哥穿不烂的衣物弟弟接着穿,哥玩过的陀螺要
给弟弟接着玩。江山舍不得把陀螺交给弟弟,最后把陀螺藏到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江山不知道在这个无法入眠的长夜,陀螺怎么又浮出脑海。江山的头脑填满着光亮的陀
螺。陀螺牵着他的念头直走到黎明。
江山在天亮时走出大门。床上的被单弯扭在席子上,江山回望一眼,江山想被单上
的余温还未散尽,自己便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了。江山走了几步,发觉地面已经透湿,
脚印能够鲜明地印在路上。雨在落过一阵之后急急收场。天空阴沉着脸,包谷杆上吊挂
雨滴,像玻璃珠子永远不想滴落。眼前一望的包谷林,如洗了个痛快淋漓的澡,都精神
抖擞地站着。包谷梢的青绿叶子和成熟的黄色包谷棒夹杂一起,在江山眼前开放,斑驳
如流行的一种时装颜色。江山想不能空手回去。江山又返身捞起床角的那床棉胎,再度
走出大门。
江山看见爹正在马圈边牵马,爹一定是把马吊在屋角等自己把他的马带到坡地去。
爹突然看见江山抱着白晃晃的棉胎走过来,爹远远地就喊江山,你不挑水啦?你拿棉胎
去哪里,你记住把马牵出去。爹说完又低头去理他的马索,马被爹拍了一掌跳起来,绳
索从马蹄下滑到爹的手里。爹看见江山没有牵马,径直走进家门,把棉胎摔在桌子上。
爹放下马索跟进屋来,爹看见江山的左脸上胖大发亮,上面有紫色的血块。爹说你挨莫
太婆打啦,或者是跌跤啦。爹的喊声引出了弟弟妹妹们。小妹斜挂书包准备赶街去,小
妹看见棉胎和哥便站下来不走了。
江山说我不做她的干儿子啦,我回家住我再也不走啦。爹的目光突然直了,弟妹们
都满脸拒绝的神情。江山想他们都二十左右的人了都懂事了,他们怕我回来抢他们的饭
碗,争他们的家产和田土。爹说你都熬过几年了,怎么突然回来呢?你回来,前面那几
年不是白做了,小妹说就是,这样不划算。江山白了小妹一眼,从屋角拉出锄头。江山
扒开弟妹们,在墙角挖了起来。爹说你想挖墙脚吗?你想害大家吗?江山没有答应,江
山的锄头快速地起落,坚硬的泥土被他挖得噗噗噗脆响。江山的额头冒出细汗,爹看见
一串汗水沿着江山肿大的左脸上滑。江山终于放下锄头,在地上执几扒,取出一个铜陀
螺。江山把铜陀螺递到爹的眼皮底。江山说这是谁埋的?难道我不是你的仔吗?
爹的脸色往深里走。爹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小妹说是你埋的又怎样,这几年你
没有给家里出过一滴汗。江山说你多什么嘴,你很快就是嫁出去的人了。爹摆了摆那双
粗大的手,爹说不是爹不认你,你想想看你们三个弟兄,何必来争这一幢房屋呢?莫大
婆是寿星,每月有政府的补助,还有她的房子、金子,还有那些田土,将来都是归你的。
江山说我受不了啦,她总也不死,她尽说那些鬼鬼怪怪的故事,她整夜整夜地不让我睡
觉。还有她的三只狗,连毒药都不吃,都成精了。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是精怪呆的地方。
江山看见爹的脸色忽青忽白,气也喘得粗重了些。爹说你再忍忍吧,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一死,我就给你娶老婆。江山说她总这样活下去,真成老不死的寿星了。江山说完坐
在墙根下,朝弟妹们摆手。江山说你们不要恨我。我歇一会就走。你们忙活路去吧,我
不来跟你们抢食。我突然想通了,人死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江山想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不是用刀杀不是用药杀,而不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不
把这个人当一回事。这样这个人就被遗忘,就算是白活了。江山决定干点别的事情,但
雨水又从天边走过来了,灰蒙蒙的似乎还带雾气,空气里杂着野果的芬香。雨脚细密如
麻,轻敲在大片大片的包谷叶上,汇成一种遥远的声音。江山遥动在细雨中,仿佛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