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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真磨人。”
“不,是他好了。”
九姨从黄大妈手里把我抱过去,说:“让我看看。”
她解开我眼上的红布,我发现她就像是我很小时见过的女人,我吃惊地望着她。
她见我惊讶地看着她,笑咪咪地摸着我的脸蛋,“哦,越长越可爱了。”她快慰地
亲我。
“还很机灵,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个野孩子,依我看将来也养不家的。”黄大妈
让我撒尿,然后去端大米稀饭,我使了半天劲也尿不出来。九姨似乎认为这是一件
正经事,认认真真地扒开我的双腿,非要看着我尿出来不可,黄大妈在一边打拦道:
“别跟他那样过细,他说不准连你都记不得。”
九姨立刻睁大眼睛望着我:“小心肝你说,记得小姨不?”
我撒谎说记得,她高兴坏了,又是喂我吃粥,又是替我洗澡。
睡觉前,黄大妈警告她,我夜里喜欢乱摸,她今天太辛苦,还是自己照看我,
九姨坚持让黄大妈走,她要亲近亲近我。
躺在她的怀里,我感到是置身于温热的怀抱里,她的爱心呵护着我,滋润着我,
我很快懂得她的百般宠爱就是我的快乐,她向我提出了许多从来就未曾思考过的问
题。
她的手不停摆弄我的脚头臂膀,合抱我,告诉我非常像母亲,母亲是一个要强
的女人,父亲是一个讨饭的,又问我是否害怕那个深宅大院,为什么不理那个男人。
黄大妈说我和那乞丐看不出一点亲缘,我全力以赴地回答也远远不够,在她亲切温
柔的语言里,我入睡了,即使在梦中也没忘记抓住她腰,想着怎样才能和她在一起
多住几天。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窗外的世界完全变了,正像我盼望的那样,我长成了大人,
阳光像金子一样在湖面上跳跃,可我变成了一个痴呆儿,整天只能哭泣流口水,流
眼泪,每天盯着湖边的红花发呆。
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我被留在医院里,由几个护士照料我的生活。照看我的
是几个护士,除了负责我的吃喝拉撒,更不忘例行公事地摘一朵花来,她们都不知
道我是谁,只因为我住的房间是八号,所以她们都叫我——“八号”,每当她们把
鲜花递给我的时候,我都会仔仔细细地察看她们的手,判断她们是否是仲家的人,
她们先是问我看什么?以后便又问我发现了什么?无论我看了多少次,她们都会耐
心地说:
“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新护士,在我摸她的手时掴了我一耳光,我委屈地嚎陶
大哭起来,这阵嚎叫引起了护士们的紧张和不安。
首先是一个个匆匆地赶到了八号房,而后是面面相觑,在不知所措的新护士说
明了原因之后,有的惊恐万状,有的悄悄溜走,个别胆大的想为新来的说个情,瞅
到护士长吓得铁青的
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我嚎累了,耷拉着脑袋昏昏入眠。也正是这个
时刻,随着窗帘的飘动,一道粉红的阳光穿透了我的骨肉,把一个浅灰色的人影投
在了地板上,四肢立刻灵活起来。我试着一边默数一边抡指,试完了左右手,又试
脚点地,结果令我非常满意。
我想好了,下次护士们再要我数一、二、三、四,就从头到尾数给她们看,让
她们高兴一下。
可是,后来再也没有谁想到给我这个机会,她们只要进了这个房门,总是脚尖
着地,后跟踮起,张开双臂,与湖对岸的沼泽地里觅食的白鹤一样紧张。只要有一
点的动静,她们都会一动不动地,抬起头四面环顾,她们的眼睛永远是警惕的,她
们的面容是肃穆的。
她们都很年轻,却不理解青春和欢乐是什么。她们对自己难得流露出来的喜悦,
感到惶惶不安。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她们根本就不会笑,她们最担心的是吃不饱饭,
她们最关心的也是“今天吃了没有。”
彼此相互问候,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站在我的角度上,她们完全没有个性。
有人把女人比作鲜花,是的,她们就像湖边的花儿一样,一齐开放一齐凋零。
她们的生命主宰在风的手里,是风播种着她们,是风收获她们,因为她们生来就软
弱,所以她们在风里有优美的舞姿,风为她们歌唱,也为她们哀鸣,她们轻轻地走
到我的面前,像鲜花在黄昏里颤颤微微,像一束孤零的玫瑰,
她们白嫩嫩的细手伸到我的胸前,她们紧闭的双唇像鲜红的
花瓣没有语言,她们的缄默,使灵魂成了多余的配件,她们的
欲望全部化成了泡影,她们的天性没有了,她们的芬芳随风飘散。
我从充分的呼吸里可以感觉到她们的存在,她们时而像幽灵展现在泛光的水面,
时而像祈祷的修女伫立在高洁的云天上。
她们的生命是如此单调,所以无论衣着多么严实,都盖不住她们的羞耻,哪怕
是你仅仅瞧见了她一根垂落的青丝,她已是面红耳赤,那脸上的红晕三日褪不去。
共同生活在这个封闭的时代,谁也躲不开谁,她们对我睁开了眼睛感到痛苦,
她们扭捏的姿态,痛苦地恳求我闭上双眼。
我确实无法做到这一点。让她们绝望,我当然很伤心,对我来说这是没有办法
的事,对所有伸到我眼前的手,我已经失去了兴趣。
现在她们伸来的手,全是冰凉的手,我一摸到就感到了她们的心在颤抖。
不论内在的还是外表的,她们都那样相象,就像是同一个女人在同一张床上,
一口气生下了这些所有的女孩。我也无法理解,为何她们如此相似,由于她们的四
肢总是保持匀速运动,所以她们的肌体脂肪丰富,和我这一身肥脏脏的肉泡完全不
同。
然而,她们的思想又是那样的单一和幼稚,只要我迷着双眼盯上她们一会儿,
她们就意识到自己被强奸了,耻辱迫使她们像赤身裸体的婴儿被烫伤一样,失声痛
哭。
我年复一年地靠在病榻上,平视着她们被灼伤的自尊,天天躲躲藏藏地进进出
出,她们的愿望像我的痔疮,折磨着她们的肉体,她们的工作,局限在处理粪便与
秽物之中。
她们往往是麻木的,为了不沾上污秽的东西,她们应该是麻木不仁的,否则她
们将无法在这样的空气里生存。
我竭力地回想着从前的事,想着我的故乡,也在想着她们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
联系。
那天夜里,我从梦游中醒来,猛然听到屏风外,有一男一女的叹息声,那个女
人在长时间的沉默后,一气之下向那个男人开了火:
“如果你不同意,他的事,以后我再也不过问了……”
这样,第二天她们就把我转移到了一个幽静的旧宅,除了青砖石巷变成了红墙、
红院、红地面以外,厢房的格局,室内的摆式和木雕同老宅一模一样。
在侧门外,草园的东北的位置,是一个新建的公园,茂盛的杂草,早已堵塞了
两边的小径。想必那个小红门许久无人打开过。
跟着一起来的是护士,她俩和我同吃同住,没有了过去的交接班手续。
在这个封闭得透不过气的房间里,我几乎窒息。房门紧锁着,窗子也被黑乎乎
的东西紧堵着。我仿佛被抛入了深渊,神志也恍惚起来。
不知道在这间黑屋子里呆了多久后,护士长打开了门窗,
一片亮丽的阳光照了进来。我的大脑开始了逻辑思维,我在想昨夜那个愤怒的
女人到底会是谁呢?
一阵暖流涌上心口,我脱口而出“妈”。
全神贯注的护士长和身后的护士兴奋地拍起掌来,从她们俩相互回避的一瞬间,
我明白她们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冲着护士长的。
当护士长再次转身蹲在我的面前,我本想纠正这个误解,喊出口的却还是“妈”。
护士长三个字不仅口形太复杂也要费力得多,我们一次次地重复着这个练习,
我的发音越来越清晰起来,也越准确,“妈”的呼声也是愈来愈亲切,也愈好听。
过了两个月,她们又不断地给我拿来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食品,吃着这些珍奇
的食品,我常常展开神奇的想象。
叮以是一尾在大海里遨游的金枪鱼,也可以是一匹荒原上奔驰的野马,大海在
我的胸怀里诞生,又在我的脚下消失,我高兴时就是一匹长啸的天驹,高高在上,
凌空飞奔,丧气时,就是一头死猪。
她们拍我的腮,锤我的脸都没有任何反应。
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