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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比手上的糊饼还要脏。
我无可奈何地吞下半个饼子,何妈起身对旁边的女儿道:“小红,你照看哥哥
一下,我去城里讨点吃的来。”
那个黄毛丫头,扎着一对鸡尾辫,看着我点头。
何妈脱下外衣,从枕头里拿出一件破烂的外衣穿上,左边白白的奶子,好像一
只白鼠从胸前的破洞里钻出来,她顺手在潮湿的土壁上抹了一把黑泥,把白白的奶
子抹得脏乎乎的,从人缝里钻出了土洞。
效仿她的做法,又有三四个女人有心地打扮了一下,拖着孩子往外走。有人劝
她们雨天别带孩子,不然会淋病的。一个脖子像长颈鹿的妇女说道:“我们这年纪,
哪讨得到饭,她不去怎么行?”
几个小时后,母女俩头顶一块破油布回来了,女人高吊的旧萱布裤、短短的上
衣全湿透了。
小女孩连打喷嚏,稀落的头发沾在脸上,小铁罐装了半罐杂食。
火边的老妇挪出一处站脚的地方,让母女拧干湿衣,细脸颈的女人,取下叉棍
上的衣服扔到我头上,把女儿的衣裳放在上面烤,自己穿着湿衣。
中间的几个妇女腾出母女原先的位肾,老妇替母女把铁罐放在火上。稍许,取
下催她快吃,母亲道已经吃过了,这点留做明天的早饭。
我挂念着何妈的收获,心里像揣了一只摆钟,来回荡悠,直盼到阿妈最后一个
回来。
老妇问何妈怎么去了这长时间,她说不想敲人家的门,多走了几条街,要不是
刚讨到一个白面馒头,她还想多讨一点。
她把馒头一分为二,让我和小红快点吃,还是热的,这馒头是饭馆的师傅泼了
一盆污水到她身上,作为赔礼给的。
何妈得了馒头心喜若狂。
下一个日子来临时,雨停住了。
天晴的早晨,悠悠的白云在蓝天里飘荡,使所有的人都提
起了精神,准备大干一场。
她们动作快捷地推出小车,扑向土坡。爬过坡,越过东边的树林,来到了密林
中的三角洲,在这个被世人遗忘的地带,扎起了地盘。
她们没有丝毫羞色地,自然地脱得一丝不挂,下水去用碗和铁罐捞起水下的煤
灰,倒进铺了碎草的柳筐里泌水,小孩在岸上把湿煤做成一个个煤饼,糊在空地上。
雨后的空气是凉的,她们争分夺秒,不见一丝凉意,吆喝孩子“接筐”,拖筐
的声音,清脆响亮。
何妈派我做小红的助手做煤饼,手脚要快,吩咐小红留点意,下游放牛的老头
来了给大伙报个信。
她们由河边捞到河心,捞到对岸。
几个回合动作都慢了下来。她们全身浸在水里,露出了一个头,我等不及何妈
递过筐来,自己淌下来,她惊呼水深危险,很多人都在水里看着我。
一不做二不休,我脱衣跳进水里,打着鼓泅游给她们看:“我会水,不会淹死
的。”
她们都笑了,小红在岸上为我的举动得意非凡。
未到中午,何妈说够了,扛着小红涉水登上了水中间的三角洲地带,第二遍过
河扛来了本轮车等物品,我们寻来地上的枯枝生火,何妈去上游洗衣,凉在疯长的
树桩上。
众人先后不等的捞足了煤,从对岸把各色各样的工具顶在头上过了小河。
老妇是最后一个,很显然,她体力不支,上岸时几次差点滑倒,衣顶的衣服也
打湿了,她躬腰驼背,一对干瘦的奶子像秋后的黄瓜挂在胸口,小肚松垮无力,肚
子像灌满了二碗未流出的河水。她凄惨的目光里流露出孤苦无助、饥荒、劳累、生
命垂暮,到了尽头的绝望。塌陷的两腮上,神经随骨瘦如柴的双手的摆动跳动着。
望着她完全变了形的体态,我的腿瘫软要倒下,老妇在原地站了三分钟,小肚
往上提了一口气才迈出了一步,她弯腰把身上的东西放在草地上,朝天的屁股像一
座原始荒山被沟辟出了一个大峡谷,我不由自主地淌下了泪水,人人都在忙午餐,
何妈接下我手里树枝,扭头瞥了一眼老妇,吹去我鬓发的水珠:“别嫌我们心狠,
她能熬住的。”
浑浊的河水,慢悠悠的流向前方,女人们围在草地上的一个雨水洼里,清洗发
脸和身肢,火红的太阳冲出了高空的云层,洒向大地闪闪的金光。
气温急剧回升,玉米饼、烤粥香在这桃园里飘散,水光闪闪的矮树丛,饱酥着
绿油油的生机,女人们在一堆堆灌木的蔽护下,光条条地唱着《小白菜》,说着她
们的感受。
老妇洗净了脸,也跟着年轻的女人一道说笑,这笑比哭更不幸更悲凉,她逃不
出前方待毙的死亡,死神的微笑离她是那样的近,让我不能不为她去担心,而她的
前途,还有这里所有女人的前途大概是一样的,从她们年轻的生命上我看到的是与
老妇一样的体形。
阳光给了她们欢乐和笑声,她们不会忘记此时在什么地方,伸起长颈,观察河
那边的树林。
一个稍胖些的女人问何妈如何安排我?何妈不知道,晚上她们就要上路回乡。
有太阳,烧过的细煤饼脱水很快,我和何妈小红共食一碗稀饭。她说家里还有
两个孩子,喂养不起更多的孩子,胖女人
道:“这孩子做事好机灵,您不会费太多的心事照看,就可以了,他还能帮您
做事,两年后就是劳力了。”
小红上前架柴,不慎绊到了挂铁罐的支架,滚热的汤粥溅到了何妈的奶头上,
她托起又长又饱满的乳房想甩掉滚烫的粥,又舍不得这点粮食。叫道:“快,小红!”
高高挺起胸脯,小红本能地跪上前,舔尽了奶子上的粥。
开心的女人们再一次笑了。
天亮前启程,沿着向西的土堤不知走过了多少村庄,到了一座槐树林边,前面
的人影不见了,后面的人影也看不见了,不用道再见,大家各奔东西。
何妈指着槐树林对我说,过了这座林子,就快到家了,这里是三县搭界,我们
那边没这边富,要不怎么捞这死东西,这林子管得紧,一根树枝都动不得。
赶夜路,我认为她们住在村里。
夜幕深了,走过一大片黑黑的树林,村庄呈现在岔路的另一边,绕过了大树连
路都没有了。沿着田梗的中央有三颗小杨树,树下三间半人高的土屋,就是她们的
家。
放下车子,进屋拿出了一条破烂的毛巾在小河里洗了脸,又擦拭汗水。
我进木屋休息,没有灯,何妈扶我爬上一个由树枝搭起的床,拉我躺下,何妈
便钻出了屋。屋外依稀的星光照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门。
“凑过来点,别跌下去。”是小红,她早先进屋了,我还打算等到家后吃饭,
如此看来今夜没吃的了。
太阳升起在树林上,新的一天来临了,我走出门,学小红的样子,蹲在水田边
捧水抹一个脸。
这是一个五口之家,男人是一个没有双腿的瘫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小红
是老二,儿子最小,何妈是全家的顶梁柱。
昨夜我们睡的是西房,半边作锅房,半边睡孩子,东边的一间是主妇睡觉的地
方,破木床边放着几口木箱,一只装衣物,一只装粮食,中间的小堂屋是吃饭和瘫
子做事的地方。
早餐每人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玉米粥,掺了半碗昨天没舍得吃的米饭。
饭后,瘫子就铺好场子,操起了一大剪刀,开始了编织柳筐的活计,一天编上
两只筐,挣两毛钱,还要何妈出门去找活。
何妈不在家的时候,孩子柳儿做饭看小弟。
站在田边,四下眺望,在一望无边的水田中,每户人家的屋边都会有一两棵杨
树作标记。
瘫子对我的到来没有太多意见,多了一张口一双筷子,或许我能像柳儿一样打
个帮手。
从第一天起。我就不想在这儿久待。没有村庄,没有伙伴,活儿干不完。没人
要筐,瘫子也不歇手,指望有一天有人要或交给小队顶工分,再领回柳条。
第一天帮工有一股新鲜感,用柳刀批条、打头、呼吸着清新的异乡空气,消化
系统功能倍增,入夜饥饿难忍,相反黑夜无限延长,时光仿佛停滞不前,小红体会
到我的心焦,把手伸到我嘴边,“别再来回翻,要是你饿,就衔住……”
我不停地翻身,同样影响了脚头的柳儿与小弟,照着小红的话,伤住她的手,
唉,有点管用,胃里好受多了。别看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