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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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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已经一瘸一拐地上上两块门板,又来了顾客,而且是老顾客。

    老老板皱皱眉。

    这一对夫妇不管哪一天光顾,总是伉俪连袂而来。不过先生可没有在这里订做
过一件衣服。

    老顾客老的程度,可以使老老板也好,少老板也好,一口就能说出她腰身几尺
几寸,肩宽几尺几寸等等。

    “不行,这次要重新量过。”女的掐着细腰嚷嚷,“瘦多啦,老板!”

    “好好好,重量重量。”

    老老板还没有老到戴老花镜的年岁,可是做裁缝是一种伤眼睛的行业,他戴上
镜子,在还没有去拿皮尺之前,他知道,先生需要一份报纸——不一定限于当天的。

    老老板是个健壮的瘸子,瘸的方式是一俯一仰显得很匆忙的大动作。所以屋里
只他一个人走动——当他在找寻报纸、铅笔头、尺寸本子、老花眼镜等等的时候,
屋里就像不只一个人在走动,三盏低低的电灯,还有穿衣镜子里的反光,四壁上就
显得人影幢幢了。

    氈案上一共是三件衣料。瘸子拿着皮尺走近来,在他正当一仰之后,应该一俯
的时候,便正好俯到一堆衣料上面,有一种机械的趣味。

    最上面是件黑底橘黄大菊花的织锦料子,老老板试了试,从花镜上面翻着眼睛,
微微在颧骨上表示一丝笑意:“做夹旗袍?”他发现下面是件鸭蛋绿的里子绸料。

    “你们去年做的那件夹旗袍呀,气死我了,总共没穿过两次,腰身太靠下啦,
屁股像打掉一样,坠着。”

    “去年那样子时兴,太太!”

    老老板两手理着皮尺,想这就动手量。他已经憋住一个呵欠没有打了,颚骨疫
疫的。这位太太就是那样,量一件衣服不让她磨上半个钟点,便认为人家一开始就
想在她身上偷工减料。

    老裁缝理着皮尺在等。夫妇俩赶着这时候才商量该做什么式样。其实说是商量,
倒不如说是这一个决定了,让那一个一一追认而已。太太比划着小腿肚:

    “你看,底摆到这里呢?”

    “嗯,很合适。”

    “我看,再加那么半寸,你说呢?”

    
    “也好;天凉,长点儿倒暖和。”

    先生不单完全追认,还找出充分的补充理由。要是太太万一又撤回原意,认为
还是不要再加长半寸,先生仍是对答如流的:“短点倒好,行动便利点儿。”先生
是无好无不好的,只看那一身料子也不算太退板的中山装,穿得那么窝囊,就该有
一副好脾气——两只裤筒好像才淌过水,卷上去又放下来的,从上到下尽是横摺绉。

    瘸子脚骨几乎都站痠了,才得开始量。

    “老板,是不是瘦多了?”这女人的腔调往往失去控制似的,尖锐得使人不安,
好像老裁缝量她的腰身,发生什么非礼举动了。

    “也没瘦多少,半寸出入罢。”

    “瘦多了!鞋不差分,衣不差寸,差半寸还不够瘦的!”

    瘦瘦瘦!瘦落一把骨头啦,称心了罢!老老板心里头没好气儿地直想顶撞。光
穿衣服不吃饭,哪有不瘦的道理!

    说真的,老头子跟自己嘀咕:这先生如果不靠借债给太太添行头,就只有瘪着
肚子挨饿了。

    先生是黄皮刮瘦型的奇窄奇长的脸,净是绉纹,看上去那张脸就同脚后跟很相
近。老裁缝因为不满地偷看了那先生一眼,手底下便失去一点儿轻重,触到太太身
上了。软软的,但比观念里的似乎硬一点点。再看那太太坦然望着天花板,毫无所
动。老老板想,那是塑胶海绵的,没错。他自己铺子里就做那种带口袋的亵衣。

    要说是观念,确实只是观念了。老裁缝是没有回忆的,太长久了,三十四年老
鳏夫,谁能有那份好记性呢?三十四年,自己是正经人,没拈过花,惹过草,所以
纵是碰上塑胶海绵,也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

    门前,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在狭隘的单行道里挤过去,橱窗玻璃给震得直打颤。
老老板似乎觉得这动静也许还不够,这太太如果为了衣着可以废寝忘食,那末班的
公共汽车的班次更可不在意下了。他决定提醒一下,望着那座玻璃罩上满是苍蝇屎
的挂钟:“十一点半了。晚上,真过得快!”接着又怕话说得太露骨,得罪老主顾,
连忙赶着打开尺寸簿子,取下架在耳朵上的铅笔头,十分用心地记尺寸。

    “嗳!厦门街有幢房子廉让呢。”先生大概在读报纸上的分类广告。“二房一
厅,美、洁,水电厕全,交便、校菜近,二万七。”

    “那一带能有什么好房子,瞎吹瞎吹的!”太太双手支着脸,伏在案角上看老
裁缝匠记尺寸。许是老裁缝笔下熟练了,反惹人疑心。“靠得住吗,老板?——你
记得这尺寸?”

    老裁缝不作声。能闻见这女人才烫的头发上说不出的冲鼻子的药味。那个男人
一定顶熟悉这种味道,他跟自己说,笔底下不由得打了顿。

    “重量下罢!”太太不放心,提醒他。头发上的药味之外,又喷过来一阵口红
的香气和胃火造成的口臭。但老老板不理会,铅笔尖迟疑地绕绕圈子,还是落笔了。

    这太太是不爱用脑筋的,所以不懂得脑袋瓜子里头怎能一下子装进那许多数目
字。平常多半都是少老板给她量衣服,比较能使她放心,量一下,记一下,在量与
记之间,嘴里还唧唧咕咕念叨着。

    “来,重新量过,老老板!”太太拿过那本小簿子,“我们来对一对别搞错了。”

    “错不了呀,太太!”

    瘸子陪笑着,往后退。他那样一俯一仰地退着,好像是十分开心,笑成那样子
的。

    “错不就晚啦!来,你量,我来对。”女的张着手,小簿子擎在头顶,等着人
抱她一家伙似的。

    老裁缝不能不应付一下,可是心里头直说脏话,噜噜嗦嗦说出一大堆。那些脏
话是不会影响他那张笑迷迷的老脸的。

    “嗐!这架电冰箱倒是便宜极了。”做丈夫的大概购买欲很强,指头点着报纸,
脚后跟似的瘦长脸上面透出一片难得的红润。也许因为许多欲望经常都被压抑着,
所以对那些小广告就特别有兴趣:“一定是回国的老美急于脱手……”

    “哪儿那么些便宜货等你捡?衣裳都穿不周全了!”

    听听,都成衣服架子了,她还……老老板跟自己咧咧嘴;

    那是心理上的动作,别人休想看得出。

    钟鸣两响,其实是十二点。

    老裁缝存心是应付,那一套尺寸,他记得清楚得很。老奸巨猾地比划了一阵,
报报尺码,反正打马虎账,那样,太太就可以放心睡安顿觉了。

    夫妇俩又开始商讨下一件衣裳的式样,老裁缝叹口气坐下来。他把皮尺挂到脖
子上,那里有颗暗紫的大痣,他就摸弄那上面的几根黑毛,神态岸然,仿佛忙上这
一阵子,现在才得到机会办理这桩重要的事。

    然而这位太太忽又那样没有控制地尖叫起来:“我看那个式样倒怪别致,这半
天我都没注意到呢,真该死!”她指的是橱窗里那个木质模特儿身上的一套秋季洋
装。

    “你看式样怎么样?该死,我怎么没注意到呢!”听那自艾自怨着急的口气,
仿佛已经错过一个大好机会了。

    做丈夫的丢开报纸,打着呵欠,身子在竹躺椅上挺得直直地伸懒腰。

    “你瞧你,过来看看嘛,哪辈子没睡够的!”

    先生打着长长的呵欠,话好像从嘴里嚼出来的:“好好好,我来看看。”

    橱窗里的木质女人长年微笑着,仿佛街上来往行人都使它那样满意。那末上了
门板之后,它的微笑又表示什么呢?它是个瘦长身材的女人,梳着道士髻,面孔与
汽水广告上的美人差不多是同类型的,平平板板,无知无识的。你不能指责它不美,
也没办法恭维它美,就是那么一个只负责穿上外衣展览的木头女人,合乎小市民的
欣赏水准。

    老老板遵命把木人从狭小的玻璃窗里抱出来,扒下新装给这位老顾客试穿。可
是面对面这样一个被扒得精光的女人型体,老老板有些犯嫌疑的心虚起来,觉得自
己真的是把它当做个女人在扒,人家一定要疑心他怎样怎样。他倒想扯过一件衣料
给披上去,遮遮丑——那是奇怪事情,因为情况不同而决定的美与丑——但不能那
样招惹嫌疑,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是个正经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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