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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及武英殿修书处,是年冬授正白旗汉都统。至道光十五年,他已罢官家居,享闲散之福去
了。而考定公年谱,他之擢宗人府主事在乙未岁(道光十五年),那年绘贝勒早已不在宗人
府了。
第二,假使太清的丈夫绘贝勒是个臃肿龙钟,尸居余气的老头子,或是个目不识丁,俗
不可耐的纨扒儿,太清以丰才貌美,嫁了这样一个男人,则或不免有“燕婉之求,得此戚
施”之感,而有与别人发生恋爱关系的可能。但事实告诉我们,太素与太清同年,而且也是
十分爱好文学的人。与太清唱酬相得。集中提及太清必大称扬一番,对于她真可谓极敬爱之
能事。太清对于丈夫爱情,亦非常专且笃,丈夫号太素,她即自号太清;丈夫别号幻园居
士,她即自号云槎外史(此见铃木虎郎所见《东海渔歌》所署名);丈夫全集名《明善堂
集》,她的全集即号《天游阁集》;丈夫词集名《南谷樵唱》,她的词集即名《东海渔
歌》。伉俪之爱外,又加上文学的同情,其家庭幸福,美满达于极点,太清又何必更有外
慕?
第三,太清虽是个才调卓绝的女子,而从她的作品上看来,性格却是很方正的,而且还
是个礼教观念很深的女性。集中虽有几句艳体诗,自己早标明“戏拟”。关于她爱人——她
的丈夫——方面的作品,端庄亦较流丽为多,无论如何太清实说不上是个风流人物。说她有
同别人恋爱的事,实是冤枉了她。况周颐《东海渔歌序》谓“末世言妖竞作,深文周内,宇
内几无完人。太清之才之美,不得免于微云之滓,变乱黑白,流为丹青,虽在方闻之士,或
亦乐其新艳,不加察而扬其波,亦或援据事实,钩考岁月,作为论说为之申辨者,余则谓言
为心声,读太清词可决定太清之为人,无庸断断置辨也。”此语可谓实获我心,我这篇文
字,其实可谓是多做的了。
关于顾太清的话,我暂时没有得说了,关于龚定庵的话却不得不更为一提。龚氏与太清
既绝无恋爱的事实,那么《无著词》究何所指呢?我再三研究,姑下一个假设,《无著词》
的内容可分为真假两方面说。
真的方面:是定庵少年时真的和一个别的女子有一段恋爱史。《无著词》初名《红禅
词》,见定庵《无著词》自跋,及段玉裁《怀人馆词序》。但它更早的名字为《红禅室
词》。近人刘大白先生《旧诗新话》第二十七则谓于民国元年,经绍兴一个王姓书贾手上,
得到一本抄本定庵《红禅室词》。卷首有今流行本所作的定庵自题三绝句,又每卷首叶之第
二行,都有“碧天怨史龚自珍倚声”九字。而“碧天怨史”,后又用淡笔涂去。刘先生认为
这个抄本,是定庵使人代录的初稿,它的证据,一则卷首三诗是定庵笔路,决非假托;二则
他人未必会涂去他的别号,涂痕必是他的亲笔。刘氏细检各词:计见于《无著词选》者三十
六首;见于《小奢摩词选》的三首;见于《怀人馆词选》的四首;为定庵全集各种词选中所
无的三十二首。又,《无著词》中所有,而为此本所无的九首。我去夏想考证顾、龚恋爱的
事件,渴想得刘先生抄本一为参考,曾托储皖峰先生转求胡适之先生向刘先生奉借,胡先生
已答应我了,但刘先生那时恰不在上海,故未借着,至今怅怅。刘先生抄本中有定庵所作
《某王孙小传》一篇文字,与今通行本有简复之不同。其著墨之哀感顽艳,有如汉晋小说
(见《旧诗新话》四十九则)。其中说“某王孙,镶黄旗人,年十六,未议昏”。“中表某
氏,正黄旗二甲喇贵家,有女年十五。”
通行本传后言:“此为嘉庆丙寅、丁卯间事(公元一八○六年至一八○七),越辛未
(公元一八一一)序之如此”。丙寅丁卯间,定庵正十五六岁,定庵《无著词》言庚午(公
元一八一○)十九岁时至光明殿与情人相会,则他们恋爱的时间,约有五年之久。传中女郎
“工填词,多哀怨语,险丽奇谲语,惝芭迷离语;又多奇梦,若在瑶池阆苑中,殆非人间人
也”,则又与《无著词》中贵家少女能填词相合。王孙遘家难,女家遂瞧不起他,求婚拒不
与,两家儿女皆病。后来女郎之婢杏儿授意王孙,引入女之卧室,那一段文字写得极其哀艳
动人。
尚有一段云:“一日王孙乘间至。杏儿去:‘王孙来耶?’褰帘导之入,遥揭软红帐,
立于床前。女方睡,张目见王孙,薄怒,召杏诘之。杏托不知。王孙云:‘无他,来相诀
耳!’因执手泣。”《无著词·丑奴儿令》:“鸾笺偷写伊名字,琴语依稀,筝语依稀,花
影无媒忽进帏。兰因絮果从头问,吟也凄迷,掐也凄迷,梦向楼心灯火归”。《南歌子》:
“香雾漫空湿,珠帘暗地横,云围月拥见卿卿,受尽轻怜痛惜不分明。红泪弹前恨,心香警
旧盟,瑶华密帐絮三生,怊怅五更风急断魂惊!”此二阕所写情事,亦恍惚与传相同。提到
灯火帘帏字,《无著词》颇不缺少。《浪淘沙·写梦》:“中有话绸缪,灯火帘钩。”《洞
仙歌》:“正文窗四扇,缥渺华空,晶艳艳玉女明灯一笑”。《梦行云》:“晓帏怯春冷,
重帘下,眠未醒”,情景均甚相类。该女郎似为贵族出身之旗女,所以词中屡以瑶姬、玉人
等字影射。
龚定庵十一岁从父入都(见《年谱》),何以于十五六岁时竟与旗女发生恋爱,实不可
解。但定庵确有爱恋满州女性的心理倾向。这可于他作品中看出。定庵是个奇绝的天才,他
不但文学上造就于二千年文学界独树一帜,其赏鉴美人的眼光也与众不同。定庵同时代的人
对于女性以纤弱为美,崇拜金莲尤为狂热。但定庵独不然,他心目中美人以康健完全为标
准。这标准只是满州女子具有之。《己亥杂诗》之《爸词》形容袁浦某名妓云:“玉树坚牢
不病身,耻为娇喘与轻颦,天花岂用铃幡护?活色生香五百春”。某名妓虽非满人,但非工
愁善病的中国普通女性可比,故定庵特别赏识她。他极反对女人缠足,《己亥杂诗》之《偶
感》云:“姬姜古妆不如市,赵女轻盈蹑锐屣,侯王宗庙求元妃,徽音岂在纤厥趾?”因此
他对于天足女子便特具好感。如《婆罗行谣》:“婆罗门,来西胡,勇不如宗喀巴,智不如
耶苏。绣衣花帽,白若鹄凫。娶妻幸得阴山种,五颜大脚其仙乎!……”《菩萨坟》系咏辽
圣宗第见之十女之墓中有句云:“大脚鸾文白,明妆豹尾车”。他于天足如此津津乐道,其
识见之突过时代,只有袁子才差可比拟,这或者是他少年时代与旗女恋爱所遗留的影响吧?
况刘大白先生所得龚氏《红禅室词》抄本,卷首龚氏自题三绝句,有“随将阅历写成吟”之
语,既曰阅历,则这段恋史确系事实了。
假的方面,则《无著词》全部都是他捏造出来的恋爱史。
礼教森严的时代,文人想尝艺术恋爱的意味而不可得,则托之于梦寐,托之于游戏笔
墨,甚至假造恋爱对象或理想中的女性,如史震林《西青散记》之伪造《贺双卿》。胡适之
先生称之为“文人的宗教”,可谓谑而近理。定庵《无著词》中的少女,恐怕也是他宗教的
幻象,使奥国弗洛伊德来将他的心理分析一番,或者要说这是变态的性欲作用了。
若非捏造恋史,则或者是定庵象征的笔法。定庵以《写神思铭》一篇冠其全集。有署名
公勋者评云:“《文心雕龙·神思篇》极论文章之奥。定公为此铭冠集之首,犹太史公之自
叙也……”(扶轮社精刊本)全铭文理奇奥,难以寻绎。其中有曰“熨而不舍,袭予其凉,
咽而复存,媚予其长。戒神毋梦,神乃自动。黯黯长空,楼疏万重。楼中有灯,有人亭亭,
未通一言,化为春星。其境不测,其神习焉,峨峨云玉,清清水仙。我铭代弦,希声不传,
千春万年。”
所谓楼台,所谓灯火,均与《无著词》恋史可以互相印证。所谓春星则《秋心》第三
首:“我所思兮在何处?胸中灵气欲成云,槎通碧汉无多路,土蚀寒花又此坟;某水某山迷
姓氏,一钗一佩断知闻,起看历历楼台外,窈窕秋星或是君!”
诗中缥渺恍惚,不可捉摸的情人,同写《神思铭》中的似乎同一性质。至于水仙,则于
定庵一生的关系更为密切,他十三岁时,建德宋先生命作《水仙华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