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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窠,到底在哪里?你的碧衿八月三日三
灵崖:
这两天来,天天下午总有个风暴,炎暑减退了许多,我想北京定然更凉爽,你可以畅畅
快快的游玩了,近来我有些懊悔,不该不和你同去。
但是,今早在床上时,看见映在窗槛上的朝日,带着一派威胁性的红光,便预料今天的
奇热。于是赶紧爬起身,好享受一下那霎时间就要给炎威驱走的清晓凉风。
近中午时,果然热得教人耐不住。园里的树,垂着头喘不过气儿来。麝香花穿了粉霞色
的衣裳,想约龙须牡丹跳舞,但见太阳过于强烈,怕灼坏了她的嫩脸,巡逡地折回去了。紫
罗兰向来谦和下人,这时候更躲在绿叶底下,连香都不敢香。
憔悴的蜀葵,像年老爱俏的妇人似的,时常在枝头努力开出几朵黯澹的小花。这时候就
嘲笑麝香花们:“如何?你们娇滴滴的怕日怕风,哪里比得我的老劲!”
鸡冠花忘了自己的粗陋,插嘴道:
“至于我,连霜都不怕的。”
群花听了鸡冠的话,都不耐烦,但谁也不愿意开口。
站在枝头的八哥却来打不平:
“啧!啧!你以为自己好体面吧。像蜀葵妈妈,她还有嘲笑人的资格,因为在艳阳三月
里,她曾出过最足的风头。你,什么蠢丫头,也配多话!”
鸡冠受了这顿训斥,羞得连蒂儿都红了。
八哥说过话,也就飞过墙外去,于是园里暂时沉寂,只有红焰焰的太阳依旧照在草、
木,和平地上。
正在扇不停挥的当儿,忽然听见敲门的声音,我的心便突突的跳起来,飞也似的跑去
开,果然是邮差来了,果然是你的信来了!
以后便是看信和写信的事。你说后天还要给我写一封,我等着就是了。
祝你旅途安好!碧衿八月四日四
灵崖:
夜间下了雨,天气又凉了。傍晚时到园中徘徊,望见三四丈外绿树丛中荡漾着粉红衫的
影儿,我知道汤夫人也在那里散步。忽然听见她在土山上唤我的声音,我便顺着碎石子路,
穿过几丛雏菊,上了那螺旋式道儿的山,才看见和她并肩坐着的还有汤先生。
“你独一个人,觉得寂寞吧,和我们谈谈如何?”
“好,好。”我们开始谈起话来了。我用的是不完全的英语,他们用的是不纯熟的中国
话,遇着讲不出的事件,便用手势来形容。这种谈话,觉得可怜吧?但又何妨呢,人与人心
灵间的交通,定要靠着言语和文字么?
我们先谈天气。譬如去年很热,今年却凉等一类的话。又谈园艺。你知道的汤先生是一
位园艺家,他一天到晚一把锄在园里,我们只看见他所分的地里,菜蔬一畦一畦的绿,花儿
一莳一莳的红。
后来谈到他们的结婚。汤先生说前天是他们结婚周年纪念日。去年比今天还早两个星
期,正是汤夫人由美国到上海的时候。
汤先生说到这里,一只手不知不觉地搭上夫人的肩,眼望着我,慢吞吞地说道:“林白
太尉由大陆驾着飞机渡过几万里海洋,降落在巴黎。她——一面回头望他夫人一眼——由美
国飞到中华,降落在MarriedState上。”
汤先生隽妙的词令,不禁使我微笑了。“自然,爱情的翅膀,比什么飞机的力量都
强。”我说。于是大家都笑了。
他问我们是几时结婚的?差不多两年了,但这番的谈话,引起我的心思,我默默的望着
苍茫暮霭里的北方出神了!碧衿八月五日五
亲爱的灵崖:
一早起,就惦记着你今天有信来。
但今天有些古怪,邮差照例是午前来的,差不多十二点钟了,还不见他到。一听见敲门
的声音,便叫阿华去开,我走到栏杆边望着。小孩轻捷的身躯,像鸟儿般翩然飞去,我还嫌
他慢。但每次开门,进来的不是那缺了牙齿说话不清楚的老公公,便是来拿针线去替人缝穷
的厨子老婆,哪里有绿衣人的影子!
等着,等着,太阳快要到午时花家里茶会了!
啊,亲爱的,什么是午时花的家呢?我趁这个机会告诉你。这是你去后才有的,你不知
道。这是我的记时器呢。
朋友送了我几盆午时花,我便将它们放在东边草场上——盖满了榆树影儿的草场之一角
——因为树下有一只水缸,灌浇便利。
午时花是极爱日光的。但早晚时懒惰自私的榆影,伸长他的肢体,将一片绿茵,据为卧
榻,懒洋洋躺着,尽花儿们埋怨,只当耳边风——不是的,他早沉沉地睡着,什么都不能惊
动他的好梦了。
可是,日午时,太阳驾着六龙的金车,行到天中间,强烈的光辉,向下直泻,榆树影儿
闭着的眼,给强光刺着,也给逼醒了。他好像有所畏慑似的,渐渐弯曲了他的长腰,头折到
脚,蜷伏做一团。
花儿们这才高兴哩,她们分穿了红黄紫白的各色衣裳,携着手在微风里,轻颦浅笑地等
候太阳的光临。
这位穿着光华灿烂金缕衣的贵客,应酬是很忙的,等待他的多着呢——
池塘里的白莲展开粉靥,等他来亲吻。
素雅的翠雀花凝住了浅蓝色的秋波,在清风里盈盈眺盼。
山黧豆性急,爬上架儿,以为可以望得远一点儿。
铃兰挂起了一串银铃,准备贵客一到,便摇铃招集群花宣布开会。
木香和十姊妹早已高高巴在那玲珑得好似疏棂格子的木棚顶上了,还要伸出她们纤纤的
碧玉臂,在青天里乱招。好笑,她们比山黧豆还缺乏耐性。
这中间,我觉得葵花的忠心最为可佩。她知道自己比不上群花的娇美轻盈,不敢希翼太
阳爱她,但她总伸着长长的颈儿,守着太阳的踪迹——太阳走到哪里,她的颈儿也转到哪里
——轻佻的花儿们和太阳亲热不上两三天又和风儿跳舞去了,萧条的秋光里,葵花还是巍然
立着,永远守着太阳!
但穿着金缕衣的王子虽有这许多花儿要爱抚,要安慰,无论如何,每天正午时,总要匆
匆地到午时花家里打个照面。我的钟表你在家时便都坏了,又懒得拿去修,我就把太阳降临
花儿家时刻,代替了钟表。看见牵牛花咧嘴笑时,知道是清晨,榆影儿拱起脊背时,定然是
正午,葵花的颈儿转到西,天就快黑了。
但是今天为什么呢?太阳已经由午时花家里宴罢出来了,你的信还没有到。碧八月六日
六…………七崖——
昨天又没有等到信,我真有些不高兴起来了,所以也不写信给你,只好让我们通信的日
历上,留一页空白,虽然这是不很美观的,然而错处不在我。
心里的忧闷,像雨后遥山一般,浓酽酽的又翠深了一层!你失望的碧衿八月八日八灵崖
——
我应当怎样忏悔这两天以来对于你的怨望呢?我明明知道这两天没你的信,是邮差在弄
鬼,或者在路上耽搁了,不是你骗我,教我发急,然而我偏偏要怨恨你。亲爱的人儿,这真
是不可解的无理和褊狭啊,我偏偏要怨恨你!
果然,懒惰的邮差,将你应许我的信,与你七月廿九的一张明片同时送了来。我接着
时,恨恨的望了他一眼,恨不得说:“先生,下回请你多跑一趟吧。多跑一趟,你的腿不见
得会长,但我便不至于错怪我爱的人儿了。”
你的信里说:到天津已经三天,明天便得上北京,还要游北戴河。
北京,是我旧游的地方,自从离开它已经有六年了。虽然我后来又游历了许多地方,见
了些世界著名的建筑,然而我总忘不了北京。在我的记忆里;巍峨的凯旋门影子,没有掩没
了庄严苍古的大前门。想起双塔插云的巴黎圣母院,便立刻联想到天坛。啊!那浑圆天体的
象征,给我的印象真深刻。它,屹立在茫茫旷野里,背后衬托的只是一片连白云都没有一朵
的单色的蔚蓝天——寂寥,静穆。到那里引不起你的愉快或悲哀,只教你茫然自失地感觉自
己的渺小。到那里想不起种种的人生问题,只教你惊奇着宇宙永久之谜。有时候和人谈起鲁
渥尔博物院,我每每要问一句:“朋友,你到过北京没有?文华和武英两殿的宝藏真富。”
枫丹白露和凡尔赛的离宫真壮丽啊,但同时那淹在金色夕阳中红墙黄瓦的故宫影子,也
涌上我的心头。
听说北京现在不如从前了。灵崖,我很想知道你经历些什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