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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是连夜把借来的桌、椅、碗筷和酒具都还给各自主人的,这时候她偏偏决定不还了,在老二让他的手下去还时,她果敢地摆出了大嫂如母的架势儿,完完全全是一家之主的模样说,都早些回去睡吧,累了一天啦,明儿再还也不迟。
老二的手下都望着老二的脸。第三部分 第五章 老二结婚了(2)老二说,嫂,还了吧,还了心净哩。
金莲说,都为你忙了一整天,你让人家歇一夜明儿再还可咋了。
老二犹豫一会,转身对手下的说,那就都先回去吧,我哥不在了,家里的事都听我嫂的。
在人走席散,一院冷清之后,金莲想老二该和她说啥了,看见老二给她递来一张凳,又叫了一声嫂,她却偏偏没有坐下来,而是说睡吧老二,累了一天,你也喝了不少酒,有话儿明天再说吧。说完金莲就先自回屋里,在屋里弄出了很响的铺床声、洗脚声和关门声,然后她就坐在床上关了灯,听院里老二的动静了。
老二在院里站了站,又回屋里呆一会,重又回到院里来。他这样来回几趟,到夜色降临得严严实实,连村街上的路灯不开人就不能走路时,金莲听见老二终于站到她的窗下,轻轻叫了几声嫂。
金莲说,谁呀。
老二说,我,嫂子,是我。
金莲说,老二呀,有啥事?
老二说,我想给你说个事。
金莲说,明儿再说吧,我睡啦。
老二说,明天村长安排我有别的事,今夜不说我就睡不着,你起来把门开一下。
金莲说,你哥不在了,有话你就隔着窗说吧,我不想让村人背地里嚼你和我的舌根儿。
老二说,嫂,你开一下门,这不是隔着窗能说的话。
金莲依然坐在床上,拉亮了灯,弄出一些明明亮亮的穿衣扣扣的塞搴后,趿着鞋把屋门打开了。老二进屋先在灯光下揉了眼,坐在床对面的一张条凳上,望望扶着下巴坐在床沿的嫂,默了一会说,嫂,有个事我想了多日了,不和你商量不行哩。金莲说你在村里人五人六哩,酒饭桌儿都坐不完,能有啥事和我商量呀。
老二红一下脸,说再人物也是嫂促成了我当村干部的事。说村改镇就缺地区行政区域划分办的一个公章了,谁都知道村长快当镇长了,镇党委书记、副书记和副镇长由县里派,别的干部都由村里选,可我跟村长说了想当派出所所长的事,村长却说难办哩。
金莲说半夜三更你把我从梦里叫醒就是为了说这呀。
老二说还有别的事。说我知道你早晚要改嫁,可又不想离开这刘街。说刘街改成镇,怕比县城的繁华也不差,先前你来我们家时我隐瞒了我哥离过婚,如今哥已不在人世了,缺你人情我还你。说你和村长媳妇是亲戚,要把我当派出所所长的事情办成了,你提啥条件我都答应你。
金莲说,话可是你老二说的啊。
老二说,我说话从来不悔哩。
金莲说,我没有啥条件,我就是想住在这儿不改嫁。
老二说,这不是啥条件。说村长在酒桌上和我谈过了,我也点了头,答应这家产有一半归给你,自然房、地一半也归你,你就改嫁了也是归给你,有这一半家产,加上你人品出众,完全可以住在这家里招一个女婿上门来。说你把我的事办成了我就答应让你招一个男人住在我们家,时装店的生意全归你。
金莲死死地盯着老二的脸,
——我要不要那一半家产呢?
老二吃惊地抬起了头,
——你想咋样儿?
金莲说,
——我不要家产,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我住在这家里侍奉你。
老二从鼻子里哼一下,
——你咋还想这事儿,你想这事可能吗?
实话说,我死了都不会做对不起我哥的事情呢!
金莲瞟一眼老二,
——那你就别想让我替你去找村长。
老二站起来冷冷笑了笑,
——地球离开谁它都照样儿转。你不去,我照样能人党,能成为镇党委的委员和派出所的所长,照样能一路把官当上去,把钱挣回来,大不了就是我把刘街最丑最懒的姑女娶回来,让满刘街的人私下取笑我。可笑后他们照样像敬村长一样敬着我,像敬爹敬爷一样敬着我。
老二说完这些就走了,走前他又在金莲脸上剜一眼,这一眼使金莲感到,老二再也没了老大活着时对她的那份忍耐和敬重,再也没了老大死后的百日里,他对她的那份叔嫂的情分和躲闪。他已经把她当成了世上最坏的女人了。第三部分 第五章 老二结婚了(3)他出门时拿脚在门框上踢一下,响声和他在治安室里打那外来的小偷一模样,就在那哐咚的一响之后,金莲一把推开了窗,把头伸在了院子里,说老二你娶呀,娶回那月叫你白天恶心,夜里更恶心,我就要在这家里看着你每天咋样和那斜眼黑脸石磙身子房梁腿的姑女过日子,咋样儿和她脱了衣服爬到一个床上去。
一个月后,老二就果真把村长家的丑月娶为媳妇了。
时至正月末梢,冬寒又一次在山脉上淡薄下来,敏感的杨柳又一次在刘街的经、纬胡同中率先萌发了青绿。伴着初春的到来,刘街也迎来了盛世的春日,村改镇的最后一个公章在地区行政区域划分办公室对刘街的一番实地考察之后,就要盖在那份批文报告上了。地区和县两级组成的考察组是在阳历2月28日到的刘街,老二和村长家月的婚事是订在农历正月26,阳历2月27,比考察组提前一日。为了让考察组吃好、住好,在刘街看到刘街未来的繁华和希望,刘街人停集半月,让那些急于买卖的乡下人,一律在二月末的这天来赶集。而停集的半月间,则是刘街家家户户整理街道容貌,各扫门前尘土的日子。到了老二娶月时候,刘街的街道已干净得鸟雀无食了。饭店、酒楼、美发厅、洗脚屋、铁匠铺、时装店、银行、邮所、肉铺、杂货屋等一应街面上的营业场所,都在门前摆了塑料花草,门口挂了红纸灯笼,西门路和乡都路上每隔20来米,均挂了欢迎考察组的红布横幅,各经纬胡同中的住宅村人,家门口都插上了红纸小旗。为了保持街容,猪狗都被关在了家里,鸡鸭也都不再开窝,连那些爱在街上脱衣吐痰的村里傻子,也都在村委会的通知中,一并同鸡、狗、猪、鸭写在一句话里,被关在屋里不让出门了。刘街真的已经不再是了刘街,街道一尘不染,空气清新迷人,见过世面的人,从西门路或乡都路上走过去,不敢相信自己是走在北方的乡村里,说北京的中南海也不过就是这样儿。站在村头的耙耧岭梁上,望刘街的红色,看见半空中有虚晃耀眼的紫色祥光,宛若那街道上明日来的不是地区的考察组,怕是外国的首相、总统啥儿的。
老二和丑月就是在这样的时日和环境中结的婚,尽管两家只有千米之距,步行着一支烟抽不到一半也就到达了,可因为月是村长家姑女,因为老二是治安办的主任,不多日后的派出所所长,所以那婚事的隆重在刘街就旷古奇今,用了五辆轿车、两箱鞭炮,在两家酒楼里摆了三十六桌席宴。从上午十一时开席喝酒,到晚上十时才把新郎新娘送进洞房。
洞房仍是老二住的厢厦,家具也没有太多的添设,因为月想等村改镇后,由父亲村长出
面,在乡都路中段把一家塑料厂的地皮要过来,盖上两层小楼,一楼装修后租出去,二楼住上他们两口,安乐着坐吃房租,因此只在厢厦的墙上涂了白漆,在厢厦的地上添了必须有的席梦思床和一组衣柜,一套大寸家电。酒宴时候金莲也去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老二的嫂子。
在靠墙的一桌女人宴上,金莲说了许多明理的话儿。有人说,金莲,该想想你的事了,她说等给老大守够三年妻孝再说。有人说,啥年代了,你还有这种想念。她说,好坏夫妻一场,老大对我不薄,老大尸骨未寒,我不能就先自嫁了别人。这当儿老二和月轮流为客人敬酒,到了女人桌上,敬到金莲面前,老二说,今儿是我和月的大喜,我俩敬嫂子一杯。
金莲接过了酒,望着月笑笑吟吟,说月你穿一身红的果真好看,气色好得没法儿说哩。
月就打量一下金莲的表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红绸薄袄,半阴半阳说,嫂子,我长得不好,可我命好,老二他喜爱我哩。说着把胳膊挎在老二的胳膊弯里,扭扭身子问道:是吧老二?
老二说,是哩,不喜爱不会娶呢。
金莲举起了酒杯,说我们山脉里的人,一向都不喝酒,今儿我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