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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错误 2004年第17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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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源头
■ ［爱尔兰］西默斯．希尼
你的歌，当你像往常一样
闭上眼睛唱时，就像一条故乡小路
我们熟知她的每个弯曲——
那条蚊群笼罩、高篱夹道的小路，站在那儿
你看着听着，直到有辆车
开来又开去，留下你比当初
更孤寂。那么接着唱，
可爱的闭着眼睛的人，可爱的声音辽远的老歌手，
让你的歌把你带到歌声的源头，
热情又孤独就像我们失明的邻居
她整天在卧室里弹钢琴。
她的琴声就像我们在井口边
绞起的水从桶中四下进散
我们会在那儿接着听，默不作声尴尬地听。
那个天生失明、声音甜蜜、隐居的音乐家
像是泥土中的银矿脉。
黑夜之水在月光下闪烁。
但她又只是我们的邻居，罗西 凯南。
她曾触摸我们的脸颊。让我们触摸她书中的
盲文，如同摸寄来的墙纸样册。
她的手敏捷，她的眼充满了
清水的闪光和展开的黑暗。
她通过声音辨认出我们。可她会说：“看见了”
某某东西某某人。和她在一起
亲密而有益，像在无意中
接受一种治疗。当我读一首
写到凯南家井的诗时，她说：
“我现在能从井底看到天空。”
禅宗修习地
■ 舒 婷
坐成千仞陡壁
面海
送水女人蜿蜒而来
脚踝系着夕阳
发白的草迹
铺一匹金色的软缎
你们只是浇灌我的影子
郁郁葱葱的是你们自己的
愿望
风，纹过天空
金色银色的小甲虫
抖动纤细的触须，纷纷
在我身边折断
不必照耀我，星辰
被尘世的磨坊研碎过
我重聚自身光芒返照人生
面海
海在哪里
回流于一支日本铜笛的
就是这些
天色无味无知无觉的水吗
再坐
坐至寂静满盈
看一茎弱草端举群山
长嘘一声
胸中沟壑尽去
遂
还原为平地
时间不可复制（三首）
■ 曲 近
秋声
一声雁鸣
滴下秋声
天越来越冷
露越来越重
落叶飒飒而歌
像蝴蝶找到了
淹没在季节深处的回家之路
以翩然舞姿阐释轻松
豆粒落地
泥土喊痛
负重的车辙
把两行抒情诗延伸向遥远
炊烟唤归
牛铃丁冬
秋虫用绝唱
为五谷送行
秋高气爽
天蓝云轻
风也抒情
雨也抒情
丝丝凉意嵌入骨髓
谁是披蝉衣过冬的英雄
坚 持
我已经观察了好几次
那片枯黄的叶子
仍在枝头上坚持
尽管寒冷已经逼近
尽管风雪即将来临
它仍然作着最后的努力
像一面小小的生命之旗
展示一种存在的意义
有时候，我甚至
听到了它在风中的瑟瑟声
但它就是不肯落下
不肯与众多的落叶为伍
孤独地与寒冷抗挣
蔑视哭泣与叹息
它不是树叶中的异类
它只想体会一种尝试
因为这样的独特
才引起我的注意
一片树叶在寒风中坚持
熬过了冬天
它必然是第一片
检阅春天的叶子
黄 金
黄土地的高原
涌过来一波波绿浪
浪与浪的拍击
淘洗出边地金黄
光芒聚集的热量
使高原汗水流淌
灿烂的微笑散发出芬芳
生命的音质脆嘣嘣响
黄金燃烧，花朵疯狂
火焰中成熟一粒思想
时间的金马车奔如流星
擦伤的天空灼热滚烫
低垂的头颅反衬出高贵的品质
汗水见证了死亡前的辉煌
一盘葵花
一轮太阳
高原的葵花林
万轮转动泛金的海洋
一颗颗舍利子
喊出了过火后的光芒
点燃最小的灯（四首）
■ 胡的清
萤 照
点燃最小的灯
到河边去
到草丛去
到夜的皮肤里面
包着玻璃的光线
捕捉不到的
单纯的欢乐中去
迷人的小东西
唯有你的火
熬不干生命的油：
当我老了
你是我眼眸中
最后一滴微弱的
亮光
死亡像猫一样在我身边安睡
一只黑猫，静谧地
睡在自己的阴影里
所造成的视觉障碍
是一个隐喻
那时，我少不更事
总要设法将它弄醒
踢一踢，拎一拎
叫它“懒猫”、“死猫”
那只猫后来死了
我稚嫩的手，触摸到
深黑色皮毛下
阴森森的寒气
现在，死亡像猫一样
在我身边安睡。嘘——
别把它吵醒
帽子想什么？
离开脑袋帽子想什么
我希望知道从一个冬季过渡到
另一个更加寒冷的冬季
帽子究竟在想什么
如同佯装的那样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始终不思不想
怎么可能呢？而要它向我吐露真迹
同样也是不可能的
我轻轻撞掉帽沿上的灰尘
像掸掉一些不安的思绪
重新将它挂到衣帽架
另一只老虎，另一个梦
进入这个梦境之前，我将手伸进布袋
掏出一些发着幽蓝色光亮的石子
心里谨记着“老虎”这个词
稍早前的一个梦中，我从老博尔赫斯那里
学习想象的艺术：当你希望找到
一件事物与另一件事物之间的
联系时，尽可能在大脑里将两者混淆
让它们进行生化反应，直到发射出一种
神奇的电脉冲，激活你沉睡的灵感——
我闭上双目，贯注于石子和无数次
从老博尔赫斯梦中逃遁的那只老虎
“这种蓝色只能在一个人的梦中出现”
这时老博尔赫斯出来打岔，我明白
他指的是自已不断寻找的
蓝老虎的那种蓝。石子在我手上
仍然是石子，不过越来越多
接下来又一个梦。我听见老博尔赫斯
在课堂上宣讲：有人以为梦是可以复制的
或者能与别人同做一个梦，简直痴心妄想！
我站起来反驳：既然你说过
一切都是被梦邀请而来的，倘若
发给你的那份请柬，有一个备份文件、
不小心发给了另外一个人呢？
河西：谁与历史一见钟情（九首）
■ 高 星
黑水国的子母砖
霍去病坐在帐中
攥着一块残月
倚矛甲胄的武士破土而出
薄薄的白雪吐出几根枯草
沙丘上寂寞的树影爬上夯土的城墙
城池四四方方和砖头一样
凹凸暗合的秘密散落满地
我手里的这块砖二千年前的瓦匠摸过
昨天还被某个游人踩过
我摸着自己的骨头
和砖头一样冰凉
山丹人在长城下牧羊
戈壁上有道多余的城墙
放羊的人在墙下晒着太阳
历史的背景与他无关
他想在墙里挖个洞洞
搂着亲嘴的姑娘
绣花庙的葵花有点彷徨
火车追上了吃草的头羊
鹰的翅膀在地上投下的影子
比逃窜的老鼠还小
铁匠的儿子嘴里含着一块水果糖
没有人烟的历史
“历史是人创造的”
但在越是没有人烟的地方
历史越是清晰可触
在额济纳，我走在荒漠的黑水城外
考古专家提醒着：我踩着了汉代稻田的垄渠
在戈壁上一个人在走
在戈壁上
一个人在走
是我在走
两个人在走
是我们在走
几个人拥挤在车上
是车在走
在城市里
车很多
人很多
我很少
地 铁
进入地下时心成为肉体的一部分
自觉地沉下去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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