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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元年三月到八月,一百七十天,二千里,三百多万人。那是一条流淌着血汗与泪水,却换来整个国家血脉流畅,神通气爽的一条河。
隋炀帝上台时,天下统一已有十二个年头。这是一个短暂的太平盛世,仓库里存放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帛,人口大量激增,是后来盛唐的预演和铺垫。上天要此时出现一个精力旺盛充满幻想的人,看他的年号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勃勃雄心。读到这段常难解隋炀帝为什么要把本应由几代人分担的重任担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干了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同时背负了千载骂名。
大运河开凿的一期工程从洛阳西苑到淮水南岸的山阳,就是今天的淮安,又从淮安打通到江都,就是今天的扬州。这么巨大的工程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而且达到质量要求,监工对百姓极其严酷。工地上曾用一丈长铁脚的木鹅检查河床深度,木鹅顺流而下时若停止不前,就表示深度没有达标,施工的人全部被处死。官府确实残暴,可那么大的工程要保证不成为豆腐渣,没有严厉的制度恐怕也不行。
运河开通后,隋炀帝立刻从洛阳登上龙舟,带着后妃、王公、百官,浩浩荡荡大小几千艘船,南巡江都。杨广对扬州情有所钟,在被立为皇太子之前,他在扬州任总管有十年时间,记忆中这个富庶繁华城市春江花月的记忆岂是那容色平常的琼花可以概括得了的。
开河的劳工们在那恐怖的一百七十天里一定做过无数噩梦,就像孟姜女哭长城一样,开凿运河的过程中也出现过许多悲戚的传说。现在淮北人还有“呼麻胡”吓唬小孩子的传说,是说当时有一个叫麻胡的大将对待劳工极其残暴,小孩子不听话或晚上哭闹,百姓就会叫他的名字制止小孩的哭声。
《水调》这样的曲调就出现在这样的背景下,传为隋炀帝亲制。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会创作一首这样乐曲,唐人的《隋唐嘉话》上说,这首乐曲“声韵悲切,帝喜之”。他不会不知道在两千多里的运河两岸曾有多少尸骨,一定也听说过那些诸如“呼麻胡”的故事,为什么在他兴趣勃勃下扬州的旅途上会创作一首曲调那么忧伤悲戚的《水调》呢?他的心里会有怎样的感触后人已经难以猜想。
到了唐代,《水调》成为传唱不衰的名曲。《水调》可以单独作为乐曲演奏也可以填上词来演唱,唐朝许多诗人都为这一曲调填写过或五言或七言的歌词,可以说这几乎是最早的按谱填词的曲调之一。
关于这一曲的声调之悲我还记得唐玄宗听《水调》时的眼泪和那个叫许和子的歌伎。那一日,安禄山的叛军已经兵临城下,唐皇决定离宫奔蜀,老皇帝可能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那个肥胖的胡人会一夜之间举起叛旗。那是一个忧伤的月圆之夜,他要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长安的月色,他独自一人登上花萼楼,命人唤来宫中最善唱《水调》的歌女许永新。永新原名叫和子,唐皇爱她穿云裂锦的歌声,曾说过“永新一曲值千金”,她的歌声最配以笛子为主奏的《水调》,聪明的永新今晚唱得是新词:“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
一曲断肠声唱得老皇帝潸然泪下,他问永新:“和子,你唱的是谁的词?怎么不是以前我听过的呢?”“回皇上,是前朝相国李峤的《汾阴行》。 ”“和子啊,李峤是真才子,你亦是我的知音啊。”
当年极盛之时,玄宗在勤政楼大宴百官,并在楼下表演“鱼龙百戏”,万众喧哗。就像让念奴登高一歌一样,玄宗也会唤来和子,只是与和子不一样的是,念奴是宫外待召的歌伎,而和子是玄宗御用歌女。念奴擅长嘹亮高亢的高音,而和子擅长柔曼抒情的长调。就像一个是美声唱法,一个是民族唱法一样都是那个时代的乐坛顶尖人物。和子“撩发举袂,直奏慢声,广场寂寂,若无一人”,美丽的和子,只这“撩发举袂”四个字,如仙如魅如梦如幻,深宫中的和子有难解的凄清落寞。想到现在电视上唐朝戏连篇累牍,其中也有唐皇追求和子的演绎故事,可要再现和子那难描难画的神韵是不可能的了,这《水调》一曲真该改名叫作《水和子》。
后来,和子避乱扬州,曾于船上唱《水调》,听闻的人莫不落泪,那忧伤的歌声好像一曲挽歌,追悼那过去了的再也不会回来的好时光。
在唐代,《水调》又大曲、小曲之分。大曲有十一叠,前五叠多填入五言词,声韵幽怨。后几叠入破后多填七言。白居易说:“五言一遍最殷勤,调少情多似有因。不会当时翻曲意,词声断肠为何人?”可见这一曲调是真的伤感。《水调歌头》就是截取大曲《水调》的第一遍而成。
可惜古曲不复闻。
直到五代北宋,《水调》仍传唱不已,但在历史的流变中,渐渐地,《水调》的曲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最初的凄凉怨慕渐变为昂扬酣畅,极潇洒而豪放,这中间的渐变过程融注了无数宫廷乐师和民间歌者的创意,更有苏舜钦和苏东坡两位苏学士的开创之功。
北宋的《水调歌头》作词牌最早见于苏舜钦:
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落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苏舜钦性格豪放张扬,自视很高,在政治上倾向于以范仲淹为首的改革派,后因政见不同,受排挤乃至遭诬陷,年纪不大罢居苏州,建了后来那个著名的沧浪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能以这样的名字为自己的宅院命名就可看出他的志趣与理想。一个慷慨、豪迈、积极要求改变现实的人,即使寄情山水,表露微婉古淡、含蓄深远的意境也总是带了忧愤和不甘。范蠡归隐,张翰回乡,哪一个是出自心甘情愿,其实是入世不能,退隐也不宁。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苏轼被“乌台诗案”弄得不敢轻易作诗,而在词中他的心情要放松许多。同样是为一座亭子命名,他在被贬黄州的时候为友人的亭子取名“快哉亭”,并填《水调歌头》纪念,可见东坡真是善于自解之人,他化沉郁不平为奔放洒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们现在读来仿佛这是自古以来就与日月一样存在着的词句,已溶化在血脉中与生俱来一般。那个在唐诗中一直忧郁悲伤的秋天在东坡笔下终于清奇阔大起来。
《水调歌头》的词作数不胜数,这个词牌的使用频率仅次于小令《浣溪沙》,佳作迭出。但自从两位苏学士开创了这一词牌或沉郁忧愤或旷达超迈的风格之后,大多都延用这一路数。我喜欢张惠言的一首,他那句“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蒂芥近如何”跟辛弃疾的《水调歌头 盟鸥》中“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意趣同妙,而词中隐隐有古风遗韵:
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蒂芥近如何?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 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
如果说《水调歌头》是最早的词牌名之一,那我们词牌故事的最后一节就落在词谱上的最后一个《霜天晓角》上吧,从那里我们已能隐约看出词之后曲的兴起而露出的端倪。
冰清霜洁,昨夜梅花发,甚处玉龙三弄。声摇动,枝头月。 梦绝,金兽热,晓寒兰烬灭。更卷珠帘清赏,且莫扫,阶前雪。
初冬的夜晚下了第一场雪,催开了枝头的梅花。笛角声起,引得月影西斜,似乎也为一睹初绽梅蕊的新姿。林逋一生是个传奇,梅妻鹤子几乎成了中国文化中高隐之士的象征。他留下的诗词不多,据说是因为他随写随丢,并不在意,而都是旁人留意收捡而得。这是林逋的一首咏梅词,虽不如那首“疏影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