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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 作者:肖克凡-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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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亦墩困惑地望着这位给小伙计大办丧事的资本家,以为对方发了疟子。
    白鸣岐不无得意地问李亦墩,你看我像开小作坊的吗?
    您不像。李亦墩谨慎地回答,终于明白老东家这是花钱跟自己较劲呢。
    白鸣岐果然嘿嘿笑了。三条石哪家工厂死了学徒不是苇席一卷就埋啦?他们才是小作坊呢。我是堂堂正正华昌机器厂,咱不干小作坊的事儿!
    白鸣岐滔滔不绝说着,难以抑制激动心情。王金炳一旁听着受到感动,认为老东家为人宽厚做事仁义,花钱买棺材出大殡还让全厂吃素,好人。
    账房先生奉命走出工厂大门横过马路,跟摆烟卷摊的老头儿说了几句话,就去买棺材了。
    天黑之后,一群和尚身披袈裟来到华昌机器厂做道场,念经超度亡魂。李亦墩从洪记杠房请来几个掐尸入殓的汉子,喝着茶水抽着烟卷儿,表情里透出几分机警。
    十几个“摇大轮”的学徒围拢灵前,凭悼着瘦猴儿。挑头的一个叫范金斗一个叫梁三升,属于佟小喜生前友好。
    华昌机器厂的老式镟床,全凭这样一只“大轮”传动两只齿轮,经过一次变向一次变速,带动卡头旋转切削一只只机械零件。其实,老式镟床可以依靠马达传动。白鸣岐却完全依靠人工动力。镟工师傅干活儿,十几个小伙计轮番上阵,摇动那只“大轮”。一个小伙计鼓足气力摇不过两三分钟,便憋得面孔发紫体力不支,另一个立即顶上继续摇动“大轮”,如此形成接力,循环下去。
    于是“摇大轮”成为一门活计。这十几个小伙计,省了煤省了油省了电,一尊尊肉身充当着一台台大汗淋漓的“电动机”。华昌机器厂“摇大轮”的学徒们,胳膊麻木,腰板酸痛,头昏脑胀,胸闷气短,一个个活像十八层地狱里的小鬼儿。白鸣岐当然就是乐乐呵呵的阎王爷了。
    瘦猴儿佟小喜死了,少了一个“摇大轮”的。十几个难兄难弟聚在灵前棺哀悼,小声议论起来。
    范金斗惋惜地说,那天半夜喊叫着火咱们都跑出去了,怎么就瘦猴儿着凉死了呢?
    梁三升说,那天半夜瘦猴儿搬梯子给王金炳取铺盖卷,一定是上树让夜风拍着了。夜风杀人不用刀埃听到人们议论瘦猴搬梯子取铺盖卷被夜风拍了,王金炳悄悄躲了。佟小喜的死跟我有干系埃于是内疚不已。
    白鸣岐来了,急声急语撵着伙计们回去睡觉,说明天起早还要出殡呢。
    伙计们一个个离去了。白鸣岐回屋睡觉,白天的一肚子火气还是没有泄荆我花钱买棺材入殓,我花钱请和尚超度亡灵,我花钱出殡送葬,我华昌机器厂是小作坊啊?白鸣岐躺在被窝里嘟嘟哝哝,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肉身子烙饼。十张饼都烙熟了,他还是睡不着,问王金炳知道不知道二十四孝图。
    王金炳端着茶碗说知道王祥卧鱼。听了这话白鸣岐大发感慨,你一个乡下孩子都知道王祥卧冰求鱼,他白小林一个留洋学生怎么不懂得纲常呢?还说华昌机器厂是小作坊,这个儿子我算是白养了。将来我老了,冬天想吃个烫牙火烧没人给买,夏天想喝碗消暑梅汤没人给端,命苦埃您把工厂卖了吧,卖了工厂自己享清福多好。您要是老了我伺候您。王金炳说着递上茶水。
    什么?白鸣岐呼地挺身坐起瞪大眼睛望着王金炳,情绪激动地说,好哇!从明儿我教你三字经和千字文,你想学打算盘我从小九九一直教到狮子滚绣球!你愿意学吗?我还要教你“苏州码子”,这码子记账一辈子忘不了,终生受用埃老东家,我想一门手艺。王金炳试探着说。
    嘿嘿,你小子一准想学玛钢退火吧?我实话告诉你,这门绝活除了儿子我谁也传。可惜你不是我儿子。再者说,我觉得你不适合靠手艺吃饭,你死心塌地伺候我一辈子吧。
    我伺候您一辈子,将来您死了我伺候谁去啊!王金炳不解地说。
    白鸣岐颇为满意地说,好,冲你小子这份忠心,我临死之前一定把玛钢退火技术传授给你。你知道怎么配铁屑怎么配木炭吗?这是绝活儿。
    老东家哼了几声,很快响起鼾声。王金炳无声地笑了。
    您临死之前一定把绝活儿传授给我?您说话算话埃注视着呼呼睡去的老东家,王金炳的笑容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几分复杂的涵义——好像一块黑布扔进水里渐渐褪去颜色。
    半夜的厂院里,李亦墩指挥杠房汉子们给瘦猴儿入了殓。叮叮当当的锤声敲击着夜色,一锤一锤,钉了棺材盖。王金炳躺在床上想象着漆黑的棺材,佟小喜永远睡在里面了。他认为阴阳两界只隔着一层棺木,特别近。
    睡着了。铁锈的味道渐渐浓烈,充满梦乡。梦乡里王金炳发现棺材里没有瘦猴儿尸体,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早醒来,王金炳寻思着梦里景象。这是瘦猴儿给我托梦了,棺材里装满瓶瓶罐罐的,他睡到哪里去啦……?
    清早伺候老东家起床。白鸣岐好像火气全消了,一屁股坐下吃早饭,呼噜呼噜喝着棒子粥。中国人当了亡国奴,不许吃大米。三条石恒合灯具厂少东家过生日吃了一碗大米饭,被人告发抓进日本宪兵队折腾死了。大米成了中国人的毒药,进嘴殒命。白鸣岐不想死,已经几年不吃大米了。
    一辆马车载着佟小喜的棺材停在华昌机器大门外,驾辕黑马耳朵上挂着两朵白花儿,表示白事。出殡了。随着杠房汉子一声“起灵”号子,平时“摇大轮”的八个学徒挺起肩膀扛起四条杠子,嘿哟嘿哟抬起棺材走向那辆马车。
    三条石大街上突然驶来几辆屁股冒烟的摩托车,跳下十几个身穿黄呢军服的日本宪兵,设立路卡搜查过往车辆和行人。摆烟摊的干瘦老头儿立即横过马路走进华昌机器厂大门,手里举着一盒烟卷儿交给身穿灰布大褂儿的李亦墩,说红炮台改成粉锡包,您抽烟换牌子吧。
    王金炳扯着老头儿袖口说李先生不会抽烟埃干瘦老头儿搭耷拉着脑袋走了,那一双耳朵好像卖给了酱肉铺子。
    八个小伙计抬着棺材走出华昌机器厂大门,那辆马车却被日本宪兵扣押,不让装载。杠房汉子急了眼,说棺材抬起中途落地,万事不吉埃戴着白色臂章的日本宪兵拦住棺材,用日语说检查。八个伙计抬着棺材不敢落地。他们平时“摇大轮”颇有几分气力,此时还是憋出满脸大汗珠子。
    看门人急得甩手,说要是少东家回来多好,他会说一口东洋话埃什么少东家,我没有这个儿子!白鸣岐喝了一肚子棒子粥,听到“少东家”还是火冒三丈,亲自出马跟日本宪兵交涉,说给死人出殡我们不犯歹埃统统地检查。设置路卡的日本宪兵端起刺刀说着半生半熟的汉语。
    八个抬杠子的伙计登时泄气,腿脚一软腰杆一松,那只黑漆棺材便撂下了。账房先生看到棺材落地有些慌张,东瞅西瞧似乎盼望天兵援救。
    白鸣岐看到棺材中途落地跳着脚说,李先生找翻译官使钱吧,使钱买路赶紧把棺材送到坟地去!
    李亦墩解开大襟掏钱,那样子好像从胃口往外抻钞票。一位腰挎军刀的日本军曹操着半生半熟的汉语说你们支那人就懂得行贿,说着挥手打落钞票。
    一口黑漆棺材摆在华昌机器厂大门口,进退两难陷入僵局。白鸣岐火了,大声命令伙计们把棺材抬回厂里,今天这殡不出啦。
    不出殡的,也要检查。日本宪兵军曹抽出军刀敲击着棺材说,前几天有人把烟土藏在棺材里,被我们查获了。
    气氛更加紧张,大有开棺暴尸的趋势。王金炳突然勇敢地冲着日本宪兵说,我们老东家是良民,你们不信开棺检查保准没有烟土!
    李亦墩伸手推开王金炳说,开什么棺?检什么查?我们没有走私烟土!
    一个日本宪兵抬手抽了李亦墩一记耳光。范金斗和梁三升冲上来护卫着嘴角流血的账房先生。白鸣岐一屁股坐在棺材前面打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喷嚏。
    喷嚏引来一串车铃声。一辆胶皮人力车沿着三条石大街经过华昌机器厂。坐在车里的青年男子看到摆在工厂门口的棺材,喊了一声停车。
    看门人跳脚拍手喊道,是少东家!是少东家!
    儿子意外出现,白鸣岐当即从地上爬起。李亦墩警惕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白小林。这位西装革履少东家长得很像老东家——只是爹很胖,儿子很瘦。肉,成了父与子的最大区别。
    一片安静。中国人白小林暨日本人小林白走近日本宪兵的刺刀,操着纯正的东京口音说了几句什么。北海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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