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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赶蚊蝇,拿破布堵住了门槛下的猫道,传说中有猫狗在死人的灵前走过会使死人
借气炸尸,而且对死者不敬。罗小梅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她听见了院门
被叩响的声音,但她拒绝开门。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罗小梅关好门窗,免得被风吹熄了火种或引起火灾。又
一次给姑姑灵前的长明灯加了油。然后她套上一双雨靴,锁好院门,来到街上。街
上有些潮湿,忙碌和热闹依旧。走过陆朝臣家门口的时候,她看见那聚拢着很多人,
有人问候她,她装做没有听见。她走去邮局给罗小敏拍了一封电报,通知了姑姑的
死讯,她在电报上注明她已处理完丧事,她可以不用回来奔丧。她顺便在邮局给火
葬场打了一个电话,请求他们派一辆运尸车,她特别说明本来应该亲自去办手续,
但她走不开,她请他们原谅,并向他们租用一次性棺材,她不想随随便便地把死者
送进炼人炉。殡仪馆的人对她说的最后一个词十分不满。接电话的人郑重地告诉她,
他对罗小梅使用“炼人炉”这样的词很反感,“你至少要说火葬场,我们好歹也是
一个单位,也有党支部和支部书记。”她不想和他们纠缠,可也不想道歉,因为她
想不起来应该怎样道歉,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理解她失去亲人的沉痛心情,答应
马上派车,让她回家等着。
罗小梅走到家门口,意外地发现大门上用白灰刷上了一个拆字,旁边还贴着一
张拆迁通知,上面写着因外商选中这块地皮,将要修建一座十层楼的商贸中心,并
决定在年底峻工,因此这一地段的住户要限期搬离。罗小梅想也没想便将通知撕掉
了,从昨天开始,她便思维麻木,行动机械。她想要做一件什么事,可又想不起来
那是一件什么事。
又等了好长时间,殡仪馆的车才来到,一共三个人,两个穿工作服的小伙子和
一个年纪很大的司机。司机走进去给死者鞠了一躬,他说他认识罗云。两个小伙子
却不怎么讲礼貌,其中的一个直截了当地说:“你根本用不着给死尸行礼,要怕晦
气就别下车好了。”既然揭穿了,司机便不在乎,说:“咋的?等着老子给你腾地
方你好开车是不是?”
几个人说笑着将尸体抬出房门,高个的小伙子说:“这活可不是人干的,我算
干够了。”
“听说许多留学生在日本专干背死人的活,你信不信?”另一个小伙子说话时,
被脚下一个石子绊了一下,打了一个趔趄。
他的同伴说道:“人家挣多少钱?哪像咱们挣这么两个半纸,都不够几盒烟钱。
喂,”他招呼罗小梅:“大姐也没预备两盒烟?”
司机打开车厢板,他们直接将尸体抬起放进了铁皮棺材,罗小梅觉得这程序有
些不对头,他们应该先将死者装进棺材,然后再抬出来。但她看见许多人向这里聚
拢来,便打消了念头。
司机帮助她攀上卡车车厢,两个小伙子一起坐进驾驶室。卡车开到火葬场的门
口又停了下来:“大姐,你下来,咱们说点事。”一个小伙子从驾驶室的窗口探出
脑袋招呼罗小梅。
“你可能不知道规矩,看你也不像有钱的人,但就这么个讲究,管多少呢,你
总得出点血。”见罗小梅纳闷,小伙子说:“挑明了吧,你出三十块钱,我们哥儿
几个买几盒烟抽。”
收完钱,他的同伴也凑上来,要求罗小梅给火葬场的主管部门写封表扬信,表
扬表扬他们认真工作的态度,讲一讲他们急死者家属之所急的事迹。
得到允诺,卡车方才开动,开进了火葬场的大门。
尸体直接抬进了焚尸间,焚尸工戴着一个大口罩,帽子一直压在眼眶上面,是
一个岁数不大的女孩子。
“你不再看一眼了?”她诧异地看看罗小梅。
罗小梅摇摇头,临出门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红红的炉火。就这么简单,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了骨灰。
她走到一排白榆树下,放下一直抱着的盒子,哆哆嗦嗦地划着火柴,纸盒燃起
蓝色的火苗,烧糊的布片的味道慢慢地弥散。她的心里空荡荡的,想哭哭不出来,
心里却比哭更难受。
她站起来,转过身,她看见火葬场的门口聚着一群人,都是专政路的老住户,
他们表情凝重,有的还拿着一小叠烧纸。他们并不走拢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
罗小梅走开,他们才陆陆续续地走过来,停在罗小梅焚烧的灰堆前面,点燃手里的
纸钱。
罗小梅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薛把门从灰堆里扒出一枚铜章,可能是热的缘故,
她的两手捧着一个热地瓜那样地倒着手哈气。她要拿回去给孙子玩吗?这念头一闪
而过,她脚步沉重地往前走,走出火葬场的门口,她才想起忘了存骨灰的事了。她
只好走回去办理手续。
罗小梅再一次走出的时候,看见他们还没有走开。但他们很快便散去了,因为
天边已响起了沉闷的雷声。潮湿的风中,树梢开始发抖,也抖出许多凉爽。下雨了,
和罗小梅的泪水混在一起,罗小梅任由泪水流淌,也不避雨,她走回专政路(她不
承认新路牌上的怪名字),身上已被雨水淋得透湿。
雅芳路上,从乡下雇佣的民工正在冒雨伐树,铁锯吱吱嘎嘎,雨中的白榆树的
呻吟声却几乎哑得听不见,只在倒下时树枝划过街道才发出一阵唰啦声,溅起一小
片水花,甩开一连片的小水珠。街道宽阔了许多,也许明天早晨,这条路上,最后
一棵白榆树也已经倒下了。就在罗小梅家门口,围着一群人,其中的主角当然是王
守仁镇长和肥胖华贵的陆雅芳,有人为他们撑着伞。王守仁激动地打着手势,指指
街道,又指指天空,向陆雅芳介绍情况,勾划着榆树镇的蓝图。
罗小梅径直走过去,却见韩静云小跑着迎上来。“你是这家的主人吗?请你把
门打开,外商要参观一下,这是榆树镇当年最好的房子了。”她又小声问道:“你
们家的卫生搞得好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你,你怎么啦!”
人们一起回头,这才注意到走来的妇女脸上怪异麻木的表情,头发糊在脸上,
衣服粘在身上。
“你说什么?”韩静云没听清女人的声音,“请你大声一点,我是镇政府的。”
她听清了,那沙哑愤怒的声音只有两个字:“滚开!”
罗小梅一把推开韩静云,又推开两名工作人员,掏出钥匙,她没有立刻动手开
门,她的嘴角浮着嘲讽的笑纹,她定定地看着外商陆雅芳。
陆雅芳身边的翻译走上来行了一个礼,“陆小姐说她很抱歉。打扰您真不好意
思。陆小姐问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可以用她的车送您去医院。”
罗小梅扬起脸,问道:“我可以和这位陆小姐说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您请讲吧!”翻译礼貌地说。罗小梅冲向她打手势的韩静云笑了
一下,她走到陆雅芳的跟前,陆雅芳微笑着等她开口,其实,她对身边这些人的聒
噪烦透了,她宁愿对一个疯子感兴趣,她向罗小梅伸出手。但对方却将她的手拨开
了。
罗小梅定定地看着陆雅芳保养得极好的脸,一字—顿地说:
“你爸爸是强奸犯!”
陆雅芳的脸扭歪了,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他们清楚地听见陆雅芳说了汉语。
陆雅芳问道:“你说什么?”
罗小梅更加清楚地说:“你听清了,你爸爸是强奸犯,教唆犯,他给政府枪决
了!”罗小梅的心头豁然开朗,压在心底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原来她想做的就
是这件事,这就是这几天她一直想要做的。她嘲讽地看着浑身颤抖的陆雅芳,心里
充满了的报复的快意。
温文尔雅的陆雅芳终于露出了凶相,她抬起手狠狠地抽了罗小梅一个耳光。她
得到的回报也是一个耳光,而且更响更狠。
罗小梅的胳膊被冲上来的警察拉住,背向后面,她一点没觉得疼痛,她一边挣
扎,一边大声吵嚷:“陆朝臣蹲了二十年的监狱,十年前他又给枪决了,崩了,呜
呜……”她听见镇长连声道歉,“她是个疯子,一个疯子。”她咬开警察的手指,
立刻反驳:“你们才是疯子,姓陆的,我清醒得很。”
“我操你们妈呀!”
她仰天大骂。她的脸上挨了耳光,她吐出一口血沫和半颗牙齿。“把她扣起来,
扣起来,她殴打外商,扰乱社会治安。”韩静云跳着脚喊着,这是罗小梅听见的最
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