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她,生活这个婊子又将她要了。她气冲冲地走进家门,看见姑姑罗云穿戴得整整
齐齐地坐在白榆树下,恼怒登时变成了心酸和怜悯,可怜的老太太,她还在做梦呢!
现在罗云竟让她去开院门,开院门干什么?看街上人的白眼和耻笑吗?她走过
人群的时候,幼儿园园长和薛把门站在一起,她们表情漠然,不但不像前几天那样
讨好地巴结她,反而嘴角下撤,仿佛回来的不是崔家的人,却是陆朝臣的女儿,这
是她的过错。
“实话实说吧,老太太,回到镇上的港商不是你要等的人,也没有人会来接你。
你还记得陆朝臣吗?回来的是她的女儿,鞭炮和锣鼓都是欢迎她的。”
罗小梅惊讶的是罗云一点也没有表示吃惊,她并没给这消息吓着。罗云沉默了
一会儿,说:“他们干嘛要放鞭炮呢?他讨厌这锣和鼓。”
“他们竟然把姓陆的说成了英雄,说他是因为救人被水淹死的,亏得他们想得
出,把一个强奸犯变成了好人。”罗小梅又气愤起来,忍不住说道。
“总是这样,可这样也不会那样,人们总被假的迷住,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罗云定定地看着侄女,“去把大门打开,我想你不会让老太太自己去吧,我答应跟
他走,但我不会自己给他开门。”
“给谁开门,你说谁要来?”罗小梅这才觉出罗云古怪,她害怕地站起来。
“要不是那些鞭炮和锣鼓惊了他的马,他早就进院了,他的马受惊了,他现在
在竹林庵和妙静师父喝茶呢!用不了一会儿他就到了。”
“你是说崔平,那个崔家的大少爷?”罗小梅的后脊梁冒出凉气。
“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个冤家,他欠着我的情呢!”
罗云说:“丫头,我有一件事要你办,你明天把床下面那个盒子烧掉,这是我
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她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他来啦,冤家,你到底来啦!你
把马先拴在树上,我进屋去收拾一下。”
罗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走了两步,她停下,转回身,“丫头,”她说,“记住,
那不是你的错,你那样做也没有错,错是他们,他们会招报应的。”
一阵风来,白榆树的树叶唰啦啦摇动,一阵小旋风从墙边刮起,一直刮到树下。
罗小梅吓得手脚冰凉,她呆呆地看着不怎么刺眼的太阳,身上籁籁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罗小梅走进姑姑的房间,罗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罗云死了!
罗小梅从姑姑的床下拿出一个纸盒,里面整齐地叠着一件散发霉味的旧军装,
军装上别着一串串勋章。罗小梅想起当年姑姑坐在红旗饭店喝杂碎汤的情景——罗
云的前胸挂满了勋章,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杂碎汤,一边睨着街上的行人。
她好像听见院子里白榆树下马打的响界声,白榆树的树影在窗前摇曳,罗小梅
头上冒了冷汗。她跑出姑姑的屋子,迈出门槛时她的衣襟被一把拉住,她挣了几挣,
几乎哭出声来,使劲一挣,衣服扣子从前面掉下去,她顾不得回头看一眼,便跑向
大门口。
一群人正在门口等着她,人们看见面无血色的罗小梅忽然从院子里冲出来,冷
汗涔涔。罗小梅倚在门框上,手扶胸口,心跳得连声咳嗽。
罗小梅一瞥之间看见一样东西,她立时直起了腰。那是老挡车工手里拿着的一
根香肠,一根从她手里买去的变质香肠,只不过,现在,那根香肠已经开始变得黏
搭搭的了。
老挡车工的脸红着,头一次说话有点怯懦,“大侄女,你得把香肠的钱退给我
们。”
老挡车工抬头看看当头的太阳,气粗了些,“这香肠没法儿吃,咱们都住在一
条街上,你不能这么干。”
“我的小外孙肚子坏了已经两天了,都是这香肠造的孽,我们家只买了一次香
肠,就是前几天在你这买的。”薛把门寻求帮助地看看幼儿园园长,“她知道我们
家的情况,我们家从来不买香肠。”
幼儿园园长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脸红红地说:“香肠还是次要的,关键是
你干嘛要骗我们这些好心人,骗我们这些在社会上最没本事的人,骗我们这些最老
实的人,你明知道回来的肯定不是崔平。”
“对,你亲口、诉我们崔平要回来见你的姑姑,可笑的是,我们竟然相信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姓崔的说不定骨头碴子都烂没了。”他们说:“就是回
来他也不会去看什么罗云。”
“我听老辈人讲,姓崔的是因为看不上罗云才将她赶出家门的。他能回来,除
非见了鬼。你说,是不是你亲口对我们说,罗云说崔平要回来找她?”
罗小梅嘴角抖个不停,要在往常,她早将他们骂个狗血喷头,她会将一盆洗脚
水泼向这些“最善良的人”。可今天不一样,她得先处理姑姑的丧事。
“我姑姑说得没错,”罗小梅声音嘶哑,“崔平的确回来了。”
众人都呆住了,“他,他也是外商吗?”他们的声音立刻和善起来。有人小声
地请求:“我能见一见他吗,也许他还记得,我父亲是他的远房表亲。”
“我想他不会愿意见你们,”罗小梅轻蔑地看着他们,她已从混乱和惶恐中缓
过神来,“他不但回来了,还要把我姑姑接走,他们一起离开这个脏地方,离开窑
子街,离开花子胡同,这街上处处都是垃圾。”
罗小梅说:“我要关门了,这街上实在太臭了。”
“丫头,你要这么说话,我也不客气了。你可以关门,可先得还我香肠钱。不
光是香肠钱,还要把药费付给我们,你的香肠吃得我跑肚拉稀,打了两针吊瓶。”
老挡车工的气到底壮起来了。
“我要是不给你呢?”罗小梅挑衅地问。
“那,”老挡车工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
“那就找个地方说道说道,总有说理的地方吧?找工商的,税务的,物价的,
管的地方多了。”有人气愤地接茬儿说。
“还找这找那的干吗?先找她姑姑给评评理。”
“对,对,老的总比小的讲理?”
“你闪开,我们进去见你姑姑。”
罗小梅顺手操起一条木棍,横在手里。
“你,你还敢打人?”他们心虚地问。
“打,我打死你们这帮王八蛋,打死你们这帮畜生。”罗小梅把木棍扬了两扬,
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双臂无力,身体发软,她喊出的声音如一团散落落的柳絮。
她用最后的力气喊道:“你们真不要脸,连死人你们也要欺负。我看你们谁敢往前
迈一步。”喊完,她倚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姑姑死了?”
“什么?罗云死了,她不是骗咱们吧?”
人们呆立了一会儿,还是老挡车工走上前来,迟迟疑疑地说:“丫头,要我们
帮忙吗?”她像是和自己商量似的,“街坊邻里的,不管怎样,这种事总要帮帮忙
啊!”
有人附和说:“大家谁也别走,不论她怎么对咱们,咱们得对得起她,帮帮忙。”
有人应和说:“见人家有事就躲可不是专政路的风气,虽说现在的风气是差了,
可咱们得好好做人。”
有人自责说:“可不是,今天咱们说香肠的事也太不是时候了。罗小梅,你要
我们大家做什么尽管吱声。”
罗小梅的双手冰凉,凉气在她周身游走。她抹了一把泪水,平静平静情绪,她
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向人们脚前掷去。趁他们吃惊的当儿,她一把将门关
上,使劲闩好,然后无力地倚在门上。有人在外面用力敲门。她说不出话,泪水凉
凉地流向双颊。
正如蹩脚的电影里惯常设计的那样,这天夜里下起了雨,粗大迅猛的雨点砸在
瓦楞上,雨声中贿赂的鼓噪消失了,房间里却闷热起来。雨声弱下去时,能听见闷
闷的蝉声,和鸣叫的蟋蟀。
罗小梅对窗外的雨声充耳不闻,她将罗云的尸体抱到床下木凳和木板搭就的灵
床上,罗去轻飘飘的,老太太的骨头都可能干了。罗小梅一点也没感到害怕。她认
认真真地摆好水果和馒头,不时地往长明灯的小盘里倒油,拨亮灯火,生怕它灭掉。
她虔诚地用三张一百元,五十元,十元的面值不等的纸币往烧纸上拓,她甚至没忘
记找几个硬币比划了几下,那是怕姑姑在去阴间的路上短缺零钱。她用烧纸为死人
哄赶蚊蝇,拿破布堵住了门槛下的猫道,传说中有猫狗在死人的灵前走过会使死人
借气炸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