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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儿捡的呢!”
罗云就那样掏下去,等她拿出第六枚军功章的时候,姑娘的脸色已经惨白,粉
刺下面冒出了汗珠,“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丫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罗云的面前已摆了七八枚奖章。
听见饭店里争吵,街上许多人围了过来,玻璃窗外挤满了人,饭店的主任也慌
忙跑了出来。
罗云把一枚铜牌别在衣服上,冷冷地问:“你是这的领导?在这吃饭还得出示
军功章吗?”
罗云走出红旗饭店,雨前湿冷的雾气正从镇外涌进镇子,潮湿团郁着专政路。
她走得很慢,额头浸出汗水,她挂满胸襟的奖章叮当当地响着,她艰难地挺着胸脯
走向家门。罗云笨拙的模样吸引了几个在路边赌掷瓦的孩子,更准确地说是紫红光
泽的奖章吸引了他们。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跑过来,殷勤的说:“用我帮忙吗?”
罗云咬紫了的嘴唇和强忍疼痛歪斜的嘴角吓了男孩一跳,他本想接过行李就向
她提出要求,用枚漂亮的电镀的主席像章和罗云交换奖章。现在看到罗云的样子,
他撒腿跑掉了。
推开一百二十三号的大门,春天的雨水随即疯洒起来。罗小梅端着脸盆从屋里
出来,她看见姑姑跌坐在门槛上,行李散在一旁。
罗云痛苦地叫道:“丫头,帮我一把。”
在春季阴晦的天气里,罗云痛苦不堪。她的左腿从脚踝处向上溃烂,直到膝盖
下一拳头的地方。显然她的左腿做过手术。但除了她自己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她
怎样受的伤,干什么受了伤。
这段时间,她和侄女罗小梅相处的很好,罗小梅又开始在药店和家之间奔走了。
罗云把止痛片和熬好的草药拌在一起敷在伤处。她的屋子里散发出很难闻的药味。
腿伤使她顾不上过问罗成仁走失的事了。
相反,徐立群却每天向女儿探听罗云的态度,她很守时的上下班,忙里忙外,
对罗云的畏惧使她双颊消瘦。有时她想,又不是自己害了罗成仁,她干嘛要害怕呢?
可是不行,她不得不承认,她在罗云面前总是短着一口气。尤其当罗小梅告诉她,
“姑姑说要找你算帐”以后,她几乎吃不下饭了。
“她真这么说的吗?”
“你寻思我在撒谎吗?她一边敷药一边说,还咬牙呢!”罗小梅撒谎的时候,
幸灾乐祸地看着妈妈皱起眉头。她总觉得对于爸爸,妈妈应该承担责任,至于承担
什么责任,她可没想好。
终于有一天,罗云说:“丫头,去把你妈叫来,我要问问你爸爸的事。”徐立
群惶恐不安地步进罗云的屋子,她想罗云一定看出她的破绽了。早晨,罗云推开窗
子泼水,她看见陆朝臣正好站在大门口和徐立群说话,他给她送来一块的确良布料。
见徐立群走进屋子,罗云对侄女说:“丫头,你出去玩吧,我和你妈有话说。”
罗小梅不情愿地迈出门槛,徐立群面色苍白,一时间,罗小梅怜悯起母亲了。
她也许不该撒谎骗她,她对母亲的愤恨还远不及她想象中的程度。
罗小梅没有走开,她想不出姑姑会把妈妈怎么样。她的心咚咚跳。黑云从南边
移来,专政路又要下雨了。她想起去年专政路一个奇怪的雨天,路北大雨瓢泼,路
南却连一个雨点也没落。屋里的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她听不清她们在说什
么,但她们确实在争吵。
罗小梅害怕地想,她们打起来了。她想进屋去看看,可又不敢。
后来,屋子里传出一声惨叫,然后,徐立群走了出来。她脸上的表情和进屋时
判若两人,挡车工晃着丰满的屁股说:“想欺负我,没门儿。”
罗小梅走进姑姑的房间,只见罗云紧咬牙关,抱着自己的伤腿,额头滚下豆大
的汗珠,“泼妇,你妈是个泼妇。”罗云涕泪横流。不用说,在方才的较量中,徐
立群胜了。她的方法很简单,照着罗云的伤腿狠狠地捶了一下。就这么一下,罗云
彻底失了锐气,她和徐立群的关系从此翻了个个儿。
腊喳雀提前一个月飞进了镇子,这是种尖喙的比鸽子大不了多少的灰雀。它们
落在白榆树上,躲避着顽劣的孩子的弹弓和麻皮套索,伺机啄食花盘仍然黄艳的向
日葵。三通河的水溢出了河道,镇政府讯期防洪的通知贴在镇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白榆树枝叶繁茂,专政路的空间狭窄了许多,女人们吓唬孩子不要去大河洗澡的叱
骂,听起来蛮像闻了一口牛倒嚼的呼吸。夏天来了。
夏天来了,罗小梅的爱情还没有来临。她所在的制瓦厂在镇子边上,每天面对
的石灰浆和铁制的瓦模让人引不起一点浪漫的想象。灰色的工作服,落了灰的帽子,
上了锈的铁架,女工和男工的区别只是她们的嘴上多捂了一只憋气的口罩。制瓦厂
的工作是体力活,罗小梅最羡慕的是厂里的会计,厂里的青年人只有他一个人干着
清闲体面的工作。会计是一个拄拐的残疾人,戴一副自边的近视镜,白净的脸上皱
纹很深。春天有段时间,小伙子似乎对罗小梅很感兴趣。统计工作量时总是有意地
给罗小梅多报一些,献一点小殷勤。有一次罗小梅去办公室找水喝,只有会计一个
人在屋,他竟紧张得碰倒了拐杖。又有一次,到了开饭的时间,罗小梅找不到自己
的饭盒了。她纳闷的时候,小会计红着脸说:“我给你捎回来了。”罗小梅想也没
想就说:“你这个人真是的,越忙越添乱。”她一转身走到树荫里去了,撇下小会
计一个人站在太阳地发呆。半个月以后,小会计给大家每人发了几颗水果糖,他结
婚了,娶了一个想进城的农村姑娘。这时,罗小梅才注意小会计的表情。晚上她躺
在床上,略有些烦躁。她不烦别的,烦的是第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还是个残疾。她
想起了除夕晚上她动过的荤油瓶子,那个瓶子第二天一早就被妹妹罗小花碰到地上
打碎了。
和罗小梅正相反,十七岁的中学生罗小花长得十分清秀。晚上,躺在姐姐身边
的罗小花睡热了蹬开被,伸出白皙圆润的双腿,罗小梅就着灯光看着自己瘦得能看
见青色血管的胳膊常常自惭形秽。罗小花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她不愿意洗脚,她
的袜子总是散发着热烘烘的异味,但这并不妨碍男孩子们喜欢她。爱情是一个奇妙
的东西,如果爱情落到了姑娘们洗不洗脚的实处,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罗小花所在的一中是所普通中学,学校再提高教学质量也不会有几个学生能升
学。学校的秩序混乱,谈恋爱成风。罗小花同班的一个男孩子就因暗恋她几乎自杀。
他喝醉了酒,挥拳头砸碎了教室的玻璃,玻璃碴扎进了手腕,据说在医院里他喊叫
罗小花的名字,大家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罗小花对她身边的男孩不感兴趣,她
迷上了电视,迷上了美国西部片里硬汉型的影视明星,她更喜欢摹仿那些衣着随便
粗犷豪放的男主角。
专政路的居民首次看见电视是一九七六年。一九七六年是个灾年,九月份数日
阴雨,人们踩着泥水一批批走进镇政府院子里的灵堂,从电视里观看遥远的北京举
行的吊唁仪式。伟人毛泽东主席身盖党旗,躺在鲜花翠柏之中,沉重的哀乐和黑色
人群的哭声给人们的心灵留下了创伤的印迹。同时,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黑白
电视也给专政路留下了深刻印象,以前人们只知道电影。据说一台电视机需要八百
元钱,这令人们咂舌,八百元人民币在当年是一个天文数字。灵堂拆除后,那台借
来的电视机被送走了,却留下了希望。许多人都想:“什么时候能有一台电视机呢!”
一九八二年,陆朝臣拥有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当时,专政路的电视机
还不超过五台。如今专政路大多数人家都有了彩电,今天的孩子们无法想象一个人
会因为有台电视机而改变了生活处境这样的事。对于当年的陆朝臣就是这样。
一九八二年冬天的某一个傍晚,陆朝臣站在自家的门口殷勤地招呼过往的孩子
们:“来看电视吧!”他说,“节目好极了。”
他的声音不时被街拐角处爆苞米花的声音打断。爆苞米花的汉子生意不错,他
身边摇风轮的女儿差不多要算个美人,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俊秀,又结结实实。
她吸引了小伙子的注意力,他们先拿苞米来爆,然后就借故和她搭讪。父亲只顾忙
碌,对小伙子们的殷勤他并不讨厌,倒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