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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标还没有达到。我还有真情,因为心中有你。我还很坚强,只要你别把我忘
记。”
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友谊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易碎的美丽的花瓶,好像谁在上面
轻轻拍打一下都会破碎,因此两个人小心翼翼,彼此悬着一颗心。
春天就在她们通信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来临了,街上的白榆树长满了紫红的叶芽,
柳树笼着嫩黄的烟了。田野里积了一冬的雪正在迅速消融,镇外三通河的沿流水在
冰上溢满了河道。
星期一中午,武强捎来陶小米的信,陶小米在信上写她将从星期三早晨起每天
出来跑步。她说:“你愿意跟我一起跑吗?每天早上六点我出去跑步,除非下雨,
星期日也跑。”她在时间下面加了一条横线,表明自己的决心。
但是,罗小梅已经等不到星期三的早晨了,她放下陶小米的信就提笔写了回信。
信的内容当然还像前些次那样洋溢着思念之情,还有心里的苦闷。她发现自从她们
要好以来,她对母亲徐立群的怪戾越来越难以忍受了,她迫切地需要倾述,只有倾
述才是最最重要的。
当她写到最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喊出了声:“我不往下写了,我现在
就要去看你,现在就去!”
城南的这一片胡同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菜农,护城河隔着一道旧城墙肮脏地流过,
护城河连接着镇子的几十条下水道,水色发黑,上面飘浮着一片片绽着蓝色的金属
般光亮的油污。菜农的户口本既区别于标准城里人的红色,也不是乡下的蓝色,他
们的证件是白色,这里因此被称为白卡片区。
持白卡片的人们普遍的特点是衣衫破旧。他们不讲究地高挽着裤脚,光着的沾
有泥巴的脚杆插进胶鞋。他们的住处也极混乱。胡同里堆塞着木拌、煤堆和坛坛罐
罐,还有分明是抬来的破烂货,汪着泔水的排水沟边斜立着几块碎了边的石棉瓦,
打破一半的陶瓷烟囱管子,障子上晾晒着打着补丁的发黄的旧塑料布,这是菜农用
来种蔬菜罩大棚的用具。更糟糕的是,宽敞一点的人家都修有一个粪窖,储存着大
量的农家肥。粪便的味道冲破盖着的旧竹席,直扑人们的鼻孔。城南一带的胡同给
人的印象极其困窘。
罗小梅在混乱的胡同里乱撞了一气,胡同里游荡的野狗和歪戴帽子的男孩令她
心惊胆颤。碰了几次壁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她和陶小米相识的几个月里,陶小米
从没有过要领她到家里做客的允诺,她竟然没有陶小米家的详细地址,她对陶小米
的情况知之甚少,这使她大大地吃了一惊,她后悔没有向雀斑男孩好好打听打听,
连陶小米的家住在哪儿她都没有问过。她们算什么好朋友呢?懊丧之中她猛地想起,
她们最初的几次通信,陶小米留给她的是她母亲的地址。
利民福利厂倒不难打听,护城壕边上的一幢旧砖房的门口就挂着块牌子。这家
街道办的小厂只有这一幢和铁道守护人的房子一般大小的地方。里面住着一个老头,
耳聋,戴着花镜,看人时低下头,混浊的目光从眼镜框上面投过来,他负责收活和
清点成品。这家生产纸盒的福利厂的车间实际上是在工人们自家的炕头上。“姑娘,
你来的正好,”聋子老头看见罗小梅站在门口,他从炕上拿起一块红布,声音沙哑
地说:“帮帮忙,帮我把袖标戴上。”
“你能告诉我王秀兰家住在哪儿吗?”聋子老头颤抖的嘴角让罗小梅很害怕,
她想起了镇子里流传一时的老头拐骗小女孩的故事。
“什么?你说什么?哦,你要糊纸盒?这可不行,你太小了。”
“我不糊纸盒,我问王秀兰家住哪儿。”
“你家住哪儿也不行啊,小姑娘,我做不了主,你看我是个善良的人。”老头
絮絮叨叨地说,“我真想帮你的忙,我孙女和你一般大,住在沈阳,我有三年没见
到她了,可收留人这么大的事要问街道的刘主任。”
“我不做工,我找人。”罗小梅着急地说。
“找人?找人也不行,嘿嘿嘿,”老头沙哑地笑了,“要在前几年我就能替你
说上话,我和那个老扌汇儿(镇子上对老年妇女轻蔑的称呼)好着呢!不瞒你说,
丫头,我们还差点那个呢!现在不行喽,老喽!”
罗小梅转身逃开了,她吓得喘不过气来,她跑出老远,还听到那个老头在后面
喊她:“别跑呀,丫头,姑娘,帮我把值班袖标戴上,帮我戴上。”
工人们下班的时候,罗小梅对找到陶小米彻底失去了信心。从福利厂逃出来,
她又在这一片胡同里转悠了两个小时,盼望着和陶小米不期而遇,哪怕遇到雀斑男
孩也好,她最后失望了,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她走过一家豆腐店的后面,忽然听见
有人喊话:“喂,喂。”
她回过头,声音是从两扇旧板门后面传出的,她转身想要走开,那个声音又喊
她:“喂,喂,喊你哪!”
罗小梅看见门缝里伸出一只小手,“喊我吗?”她问。
“对,除了你还有谁,你过来一下,好姐姐,你过来一下。”
门后面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头发蓬乱,苍白的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
小男孩说:“好姐姐,陪我说一会儿话吧,锁在家里我要闷死了。”
罗小梅这才注意到门上挂着一把锁头。男孩子把门缝扒大,惹人爱怜地做着鬼
脸。
“你叫什么名?怎么给锁在家里?”
“我妈怕我被偷走呗!我嘛,姓于,干勾于的于。”他边说边勾着小手指。
罗小梅心里一动,随口问道:“那你认识陶小米吗?梳着小辫,年龄和我一边
大。”
“你找陶小米干什么?”男孩子脸色阴沉起来。
“这么说你认识她,她家住在哪儿?”
罗小梅惊喜地凑上前去拉住男孩的小手。
“你肯定是罗小梅,陶小米跟我说起过你,现在她已经不是我姐姐了,”男孩
子愤恨地说,“我妈不让我再叫她姐了,她昨天和那个不要脸的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谁是不要脸的?”
“还有谁,陶长明,他回南方了,他不是我爸了。”
罗小梅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她不知道两天之中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虽然
她还没弄明白陶小米的家出了什么事,可陶小米没告诉她一声就走了,这意外的打
击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卡在了嗓子里,噎得她鼻子发酸。
“我妈怕我被那个不要脸的领走,就把我锁在家里,她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去
买菜了。好姐姐,帮我买块糖吧!我就想出去买糖。”
罗小梅没接男孩递给她的一个硬币,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水果糖,这是她替姑
姑罗云跑腿的奖赏,她藏在书包里怕妹妹发现,她想和陶小米分享。没想到,陶小
米已经走了。
罗小梅疲惫地走回专政路,她怎么也不相信陶小米会不打声招呼就离开的事实,
陶小米怎么可以这么做呢?她这样诚心诚意地对她,却被她当成了可以随便捡起抛
出的布口袋,这么一想,就忍不住酸涩。酸涩的劲儿还没过,她又替陶小米着想起
来,她也许真的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或许很快就会接到她的信。陶小米在信里一定
还会称呼她最亲爱的朋友,说离开时怎么急于向她告别,并且跑出去时忘了戴头巾,
风特别大,天又下着雨,她摔了很多跟头,手擦在泥地上出了血,可她却没在家,
她失望地往回走,难过地哭了。或者,或者她出了意外的事故,比如让自行车撞了,
没法再去专政路见她。
罗小梅被自己的遐想弄得更加难受。这回她忍不住自怜地流了泪。
罗小梅走过镇医院旁边的人工湖。湖水泛着微寒的涟漪,这里原来是一个水塘,
夏天湖边长满蒲草,里面扔着死猫烂狗,镇医院生下的死婴也扔在里面,散发着热
哄哄温吞吞的臭味儿,这几年好一些,湖面拓了一些,就叫做湖了,起了一个很时
髦的名:向阳湖,并在狭窄处修了一座水泥拱桥,水也干净了许多。罗小梅在桥上
站了一会儿,湖里的水很浅,泛着灰色。这里是她和陶小米经常逗留的地方,她们
倚着桥栏杆比赛嗑瓜子的速度,看着在水面上打转的瓜子皮,小声地说悄悄话。她
们还一起嘲笑过一个叫杨红的女同学。
“杨红用的纸有血,那么多的血。”一次,陶小米神秘地告诉她。
“她受伤了吗?”她傻乎乎地问。
“你可真笨,又不是碰破鼻子,怎么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