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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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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巴儿打开灯,他发现干巴儿脸通红,脖子也红了。 
  干巴儿常在小小公园喝酒,喝多了就靠树睡觉。老头儿要是锁上了大门,他就跳墙,酒瓶子斜插在兜里,晃悠悠的。 
  干巴儿不看他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盯着看一个梨,一个梨肥白的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像石膏雕塑一样。 
  〃五马路那次你也去了。〃于巴儿哥把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被子使劲往上一拉,被头盖住一个梨的嘴。 
  〃去了。我带的是马刀。我知道老肥眼睛瞎了一只,可我没带火药枪,警察找也没用,我就是就是没带火药枪,眼睛不是马刀捅的,我就带了马刀。〃 
  〃你他妈呀少贫。〃 
  〃滚。〃 
  〃干巴儿,你是说滚吧。你去打听打听,你老娘我从哪地方滚过。我扯了你家两页户口本,你小子不信问问你亲爹,时间倒是不短了,我肯定你亲爹没忘。〃 
  干巴儿哥又把一个梨扯下的被头拉起,捂住一个梨的脑袋,一阵叫骂瓮声瓮气地从被下传出来。干巴儿笑了。 
  〃柿子他爹来过两次想必你小于也知道吧。〃 
  干巴儿立刻不笑了。 
  〃他说什么了。〃 
  〃他让你别再缠着他女儿,不然,他让你认识认识他。〃 
  〃他坐小车了?〃 
  〃不知道,我怎么会送他。〃 
  〃我走了。〃 
  〃在家睡吧。〃 
  〃不了。〃 
  〃小心点儿。〃 
  他开门出去马上又开(进来,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对我说: 
  〃哥,你结婚这两间房就都用了吧。我没爹,你就是爹呗。不过…·〃 
  因为干巴儿哥许久不再说话,我很加小心问他:不过什么?他〃不过〃后面又说了什么?干巴儿哥把头垂向桌面,他就这么垂着头对我说:干巴地还太小了,他劝我别要一个梨,要是我知道柿子是怎么待他的,他说我就会知道找什么样的娘们做老婆。他太小了,我肯定他还不知道柿子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么死了,也好,比再过十年再一块死要好。 
  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不太懂,他们这么死了——是指自杀吗? 
  他又不说话了,我慌忙整理手提包,仔细回想刚才说的话是否又有冒犯之处,我准备告辞,这时他说:我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他们。他们没做那种男女的事,他们死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怎么可以这么肯定? 
  我就是能肯定。 
  我站在监狱外的主梁上远看那个小镇子的时候,心很静。我谢了干巴儿哥,没再问他第二次见干巴儿是什么时候。我想他能对我说这么多我应该谢他。他说他找不到人说话,总不说话心里难受,他也谢了我。 
  车到市区已经是傍晚了,公共汽车人很多。 

  后来,我慢慢地意识到我对这件差不多被人忘记的事情越来越感兴趣。我把这种忧虑对一个朋友说了。他说,我想从中捞油水,他认定是这样。我理解他是因为首先理解了他的职业。而我的职业与文字无涉,产科医生。但我总要回答自己。于是,我对他说,也许我还会认识像于巴儿和柿子这样的小男人和小女人,有一天,我跟他们闲聊的时候,可能可以给他们讲一个故事,为了让故事听起来有益,我不能总讲故事的结尾,那代人肯定不喜欢死亡的故事结尾,不论是什么方式的死亡。所以哪,我应该先知道这个故事,然后把它记熟。 
  我的朋友说他喜欢我这种样式的浪漫气质,我们就中断了往来。于是我的朋友来信说: 
  〃你总是按照某本你自己喜欢的书中的模式修正自己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好处。你感兴趣的那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您尽管对它感兴趣好了,只是别因此限制依本来就不够丰富的想象力。有一天你忍不住读我的故事集时(我就要出本故事集了),你发现那个故事和你自己一起在我的故事里动来动去,你肯定会有感受。我等着听那种感受。〃 

  她来找我是一天中午,我很窘。她笑呵呵地看我,我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她。我说我很窘是我根本不知道她户口本上写的那个名字。我不能叫她一个梨。那天都见警察甩甩搭搭地走了。是她追上去的。两个大奶子一颤一颤的。警察肯定看不惯她高得快把衣服撑破的大奶子,所以对她那么冷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只是我没有蔑视她的道理。 
  我说,你跟我一块干吧。 
  她说,包饺子我内行。 
  我说,中午饭只有我一个人,你也在吧。 
  她同意了。 
  我跑到公共电话亭,给爸妈各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我来了朋友,中午饭请他们自行解决。 
  她说她到我这儿来是因为亲眼看见我人心肠好。她是指我和居委会那些老太太们一起料理后事的事。 
  〃我见过小干巴儿。他说他妈不好。他没在我面前做别人说的那些坏事。我有些可怜他,我知道你恨他。〃 
  〃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恨你。〃 
  〃小干巴儿不太懂事,现在他死了,我还根啥,那样就没意思了。〃 
  〃是啊,人死了就一了百了。〃 
  饭后的谈话我还在考虑,是不是也把它算作将来要讲的故事中的一部分。把这些东西讲给那代人听是不是合适。那代人在伦理道德上要走到哪一步? 
  先是提起干巴儿哥。 
  在火葬场我很偶然听说干巴儿哥关在六监狱,他有肺病,所以才把他关到专关有病犯人的监狱。我告诉他干巴儿死了。他也没震惊,不过,看得出他挺爱弟弟的,他很了解他,他自己一直很肯定。 
  他没提到我吗? 
  他说了一件事,干巴儿骂了你。 
  我也骂他了。 
  他没多说你,甚至没让我悄话给你,也许他以为我不认识你。 
  说这些没用。我这种女人不在乎这些感情,在乎也没用,只有不在乎。干巴儿骂过我,我也骂他7,他还打过我一次,不过他也挨打了。现在我都能想得开,我不恨他,他跟我一样倒霉。我跟干巴儿哥好,都是因为干巴儿。一开始我们都想帮他,后来发现不行,就随他去了,我也说干巴儿死了比活着强。柿子挺不错的,干巴儿后来一直没出大事,多亏柿子。干巴儿死了,谁都敢说东道西的,人哪,完蛋。 
  我预感到她下面的话要说很长,很不想听。我知道她非说不可,我非听不可。于是,我挪开椅子坐到沙发里。 
  她说完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她没哭,我也没哭。她走和她来一样,乐呵呵的。晚上我熟记了她说过的话。我想它应该是讲给那代人听的故事中的一个必需部分。 
  那女孩儿叫纪真。她父亲是小学教师,很早就死了。她有很漂亮的皮书包,是用软软的羊皮做的。她长得很白很胖,头发稀疏地贴住脑皮,杂技团的人说她不行,不能当杂技演员。她偷偷哭过几次。后来曲艺团又来招生,又说她也不能当曲艺演员。她认为他们都说不行是因为她太胖。有一次她看演出发现一个说西河大鼓的女演员比她还胖。 
  她问:这么胖怎么还能当演员? 
  她妈说:她年轻时不这么胖,只要当上了演员,怎样都没关系了。 
  她从此不再想胖瘦的事了。 
  有很多事发生转变都和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有着意想不到的联系。那女的命运是随着一栋快要倒塌的房屋发生改变的。 
  那女孩叫颌顾。她爸爸是因为给别人算命挣黑钱被开除的。她妈妈也是因为这跟他爸爸离婚的。她妈妈又找了一个造反司令,额顿马上又有一个小弟弟,叫干巴儿。 
  纪真和颌顿都知道他们的同学大房家的房子快倒了。他们的学习小组因此由大房家搬到颌顶家。 
  纪真不知道大房不来。她听见颇顿的后爸支使颔颀去买香烟。颁顾不去,后来又去了,临走也没跟纪真打招呼,急匆匆地闯出门去,好像一个旁观者急着逃离可怕的杀人现场。纪真想一定是她爸爸多给了好多钱。这时她想大房马上就来了。 
  大房家的房子终于倒了,是被推倒的,大房没来。 
  她主动跟那个一直都在拼命吸烟、脸色很暗的男人说话,她是怕了。 
  她说,大伯,不见你去上班,能挣钱吃饭吗? 
  他朝屋门走去,闩上门锁。 
  她说,大伯,大房也要来,他就要来了。 
  他不会来了。 
  她说,他肯定会来。他从来都没缺过。 
  今天他不会来了。 
  她一步一步朝屋门退去。颇顾可能就在楼梯上跑着呢。这想法是她眼前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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