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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女作家大部分是怎么活怎么写,能把跟老公在床上的事写过去,我……〃
〃可我不是女作家。〃我打断她。
〃但你想成为一个女作家,对吧?〃
我摇摇头。
〃干吗摇头,这想法没什么不好的。〃
〃我还有一点积蓄,我想开一个小学生食堂,你觉得怎么样?〃
〃很浪漫。〃
〃开个小学生食堂很浪漫?你有病吧?〃我说。
〃要是别人干,我不会这么说。我了解你。〃
〃你了解我什么?〃
〃想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低手下心,做一个普通人。开个小学生食堂,再认识一个小学生的爸爸,他离婚了,人长得也算漂亮,可能还是个出租车司机,你毫不犹豫地跟他结婚了,希望从此以后你就是另一个女人,能在简单的生活中找到幸福。有一天,在大街上碰上我,大声叫我,然后等着我问你过得怎么样,因为你想告诉我,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你一直在我的,健康,毫无病态。〃
〃可我告诉你,生活从来都跟你想的不一样。〃她说。
下面就该是这个故事的结尾。我想把结尾说出来,而不是写出来。因为我要在结尾中从〃我〃的这个外壳里蜕出来,现在是我,在面对你。前面的那个〃我〃所讲的故事,你随便对待它好了。
我只想澄清一小段儿,那就是小红梅在茶馆对我说的这段关于我未来生活的假设,开一个小食堂,跟一个出租车司机结婚什么的。其实那不是假设,小红梅的确比我成熟,但也不会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在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她所说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也说不太清楚,我为什么没把它当成事实来写,也许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又跟那个出租车司机离婚了,在我们结婚一年之后,原因是他开始动手打我,还有他的儿子。现在这个男孩跟我一起生活。他是个勇敢的孩子,在法庭上他要求跟我一起生活。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这个十岁的男孩怎么知道,这样对他爸爸有极大的好处。他的选择震动了他的爸爸,他现在每周开五天车,周末来看孩子。他很少说话,再也不骂人了,有时等在外面,我送孩子到大门口,他那双整天盯着路面的眼睛那样看着我们,孩子走到他身边以后,他的目光还会在我这儿停留一会儿,让我的心突然就变得很慌乱。但我不再那么幼稚,还能相信,一个中年男人能够改变。
我把生意不错的食堂宽了出去,因为没有兴趣再做下去。我试试开始写小说,也发表了两篇,但是感觉也不太好,好像写小说本来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事,我硬把自己跟它拉上了关系。去年五月,一个我一直很崇拜的作家因为婚变调动到我们这儿,我高兴了一阵,有一天终于在一个有无数人的场会认识了他,他对我说,希望单独跟我见面。
他来我家看我的那天,说了好多话。他说,听说我也写小说,让我什么时候拿给他看看。他还说了好多别的,甚至连我水平这么低的人都不会说的话。我失望极了。最后,他跟我说,他最近刚刚写完一个长篇大部头,上篇叫〃这X〃,下篇叫紧X〃。
他走了以后,我想,他那么有名气,也有才气,他什么都可以写,那我就不用再写什么了。这么决定之后,感觉好多了。
再说说小红梅,她离婚了,也离开了刘万年。她现在和电台合作开了一条心理热线。每天晚上十一点,我都能从收音机里听见她低沉的嗓音。她让我看见一种成熟的风度,很让我喜欢,所以,有一次,她说,来给我做帮手吧。我就去了。
一直到现在,我们都还独身,但生活平静下来,挺好的。
全世界都8岁
一
有一个院子。院子西面有一幢黄颜色的四层楼。楼的两侧分别有两个一米五左右宽的铁门,分别叫做南J对以〕。院子很大,院墙很高。在院子南面和四层楼相距一米五远的地方有一溜红砖平房。人们管黄楼叫世界大公厕。
还有一群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个疯子。还有一个老奶奶,后来她死了。还有一个小孩子长大了。还有一个刚搬来不久又搬走了的作家。没有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寂静的午后。
没有太阳。云层很薄。成了〃耗子〃的孩子已经藏好。〃猫〃懒洋洋地靠在红砖平房的山墙上,对着山墙懒洋洋地数数。〃猫〃叫大娃,是个脑袋偏大,肥肉偏多的男孩儿。
——古老的猫抓耗子游戏。
两只眼睛干脆长到了一起。虽然隔了一个鼻子,也令人丧气。前面两个,后面一个也没有。如果脑袋后面的头发丛里能再长一个,即使前面一个也是好的。大娃把眼睛闭紧,鼻子在墙与脸中间成一个薄片儿。他飞快地数完五十个数。怪叫一声,显示信心。他像以往一样,迅速转身,摸摸鼻子,提提裤子,四下观望。
他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他奇怪她怎么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大娃走近她,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舒服。
〃想玩吗?〃
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轻轻地笑了。
大娃跑了。立刻,一群过得硬的〃耗子〃像飞回蜂窝的蜂群,贴到红山墙上。欢呼声扯破了寂静的午后,听得出它们发自肺腑。
站在一旁的叫二羊的小姑娘贪婪地看着她们,眼睛转疼。使她激动的孩子们的欢叫声充盈了她每一根血管,改变了循环速度,她的血第一次像小河水一样欢快地流淌。她的脸有些发红。
大娃有心事,只抓住了一只跑在最后的也是最小的〃耗子〃。
二羊心里一颤,仿佛被抓的是她自己。
大娃指着二羊,好半天才说:
〃算她一个。〃
你找不出比她更笨的,不算。
你要是找出一个比她更笨的,就算她。
她有昏病,一动就昏。
她妈不讲理。她还没爸。
她太胖了,地上土多,饶了她吧。
二羊低下头,孩子们看见她的眼泪重重地摔在地上,被尘土湮没了。
大城:〃算她一个。〃
没人再说话,大城说的算。以后,是以后的事。
〃我不玩了。〃小娜在女孩中颇有地位,她以自己的方式提出抗议。
二羊走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为自己难过。
二
后来发生的事当然也有大城。小娜,还有大娃,是悄悄离开人们的二学承担了全部后果,而全部后果也不过是一个变形的小手指。
三
要说的那位女作家住在我家隔壁快两年了。我从未见过她,我常不在家是个原因。有时在我家能听见从墙里透过来的笑声。她的笑声很憨。我想她一定是有客人。
令我惊讶的是她是坐着轮椅车给我开门的。当我看见两条粗壮的腿在轮椅上不安地荡来荡去时,我简单地说明了来愈,准备告辞。
她把挂在轮椅上的纸笺扯到腿上,上面也挂了一根铅笔。她写道:
〃请原谅我不能说话。我不想对你的小说构想发表意见。写小说总是想归想,写归写。那个疯子真有趣。我写过他,那篇小说去年发在一家由疯子当主编的杂志上。现在这家杂志正疯着呢。你不想写爱情,你认为疯子不该有那种东西?〃
我点点头。她把纸递给我。
〃我真心羡慕疯子所没有那一切。〃
她点点头,她的神情好像突然发现了我的伟大之处。我知道她在嘲笑,却不想多说。
四
二羊最先看见的是那张又黄又大的方脸。她没想到神着大步,向她逼来的是一个人。她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黄的脸。后来她问别人,他没有肝炎。也是后来她成了医生,知道肝病患者有些就该有这样的肤色,跟黄色人种没关系。
她站住了。她看清楚已经退到眼前的是个人,是个穿着黑衣、黑裤、黑布鞋的男人。她觉得事情不好,想跑腿软了。
黑衣人揪住二羊的前襟拼命摇晃。二羊大叫一声。
叫声提醒了孩子们。他们像一群被洪水追赶的小羊,困惑地涌向南门。南门仿佛是谁一的通径。尽管没有死的威胁,孩子们还是忘了,南门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窄了。可怜的一米五。
他放开二羊,跑向南门。二羊呆站在原来的地方,所有的害怕都醒了。她望着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家门,一动不动。
跑在前面的两个孩子出了南门,上了大街。后面的孩子透过腾起的尘土,也望见了街上的柏油马路。所有没有挤出南门的孩子都加快了脚步,拼命往前扑。门被堵死了。
后面的孩子骂前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