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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着这么久了,从没活出现在这个味道。我哪有什么家?我不用回家就是没家,我可以睡在这儿,那儿也行。饿了去酒馆能找到各式各样的菜底板报。我再也不用洗澡,下半辈子都可以不洗。白天晒太阳,晚上看月亮。我可以在阳光好的时候把身子骨儿拿出来晚晾。把虱子挤死,把虱子的鲜血路在裤子上。别容那么多衣服,长裙短衫的纯粹是装蒜。我可以探着满是污秽的肌肤对那些我能看上眼儿的小伙笑笑,飞个媚眼,吓得他们脚步慌乱,屁滚尿流,我还可以大喊〃我有麻风〃冲进人群,把他们吓得望风逃窜,警察抓我我说我没麻风,在街上,那是说时候忘了说〃没'字……
〃你站这儿干什么?滚!〃
他站在我的侧面一定很久了。我转头看他时他一劲咽吐沫。他是酒店老板娘的儿子,十五岁的小男孩,那么腼腆。
〃你真扫兴,快走。〃见他还没走的意思我又补上一句:〃我正做梦呢,你快滚。〃
〃你喝多了。〃他说。
〃管不着,快滚。〃
他站着不动,握着两只拳头。像是有种的样儿。
〃小男孩你爱上找了?告诉你我有麻风。你不走就过来吧,让我给你点甜头儿。〃
'哦妈让我给你送钱,你喝酒剩的。〃
他说话时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我。他紧张地往前近一步把钱放在我面前的水泥台上,然后退着走,直到酒馆。他把我刚刚确立的一切都搅了。
我不禁又生疑心,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难道我常在这儿呆吗?
夜里十时左右
我终于离开小昭广场,想去罗兰家。路上只有树木和建筑,我觉得孤单单的。可这会儿能想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江寻,一个是老七。
老七不漂亮但是丰满,线条起伏跟洋人似的。老七跟我说她跟男人的事,总是省略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那些男人也没名投姓,就是从前有个男的多大岁数。可老七真奇怪,她这些事怎么能瞒得了我呢?
跟她谈恋爱的那小伙儿是班上最高的男生。他不放过任何机会,总爱以老七的男朋友自居。老七讨厌他这模样。
老七居心叵测,干什么总想瞒我,可我总能事先知道,这事也真奇。
老七和郑泽一块回到寝室,可别人却在教室。老七事先要四下看看,可郑泽着急去上课一劲摧她快说。
郑泽是个苍白瘦小的女孩儿。有好几个人知道她爱老七的那个高个儿。郑绝曾跟自己的密友说,她愿意跟高个儿走遍天涯海角。那密友把这话告诉了别人,大家都知道了。
老七说:〃你喜欢丁文?〃
郑泽看着老七,等着下文。
〃我把他让给你。〃
郑泽吓了一跳,她看看房门,关着。
老七说:〃我跟丁文合不来。〃
郑泽说:〃你不怕我给你说出去?〃
老七说:〃不怕,我知道你认识一个叫白瑞德的,听说还当教师呢。比《飘》里的那个白瑞德年轻吧?〃
郑泽嚎叫了一声,亏了大家都去上课了。
〃你偷看我日记?〃
〃谁让你不锁好。〃老七不示弱。
郑泽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老七安慰她:〃我不会说出去。白老师还是白老师。师生关系本来就微妙,你又长得太动人,白老师生邪念也是情有可原。你放心,这事我也不跟丁文说。〃
郑泽打开自己的小柜,拿出一本黄皮日记,老七划了一根火柴,日记在脸盆里烧了半天。
郑泽问老七:〃丁文能喜欢我吗?〃
老七说她有办法。
毕业不久,丁文就跟郑泽结婚了。老七绞尽脑汁却做了一件蠢事。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找到那么高又一心护着她的男人。她后来遇到的男人再也没有善意了,都是西草坡的月亮。
夜里十时半到十一时
我很快走进了那个毗邻小学校的院门,敲响了油漆剥落的厚门板。夜里声音被夸张以后传出很远。
没有应答的声音。他们说好了要等我的。我再敲时,看见了挂在门鼻儿上的那把大锁。这锁我好熟悉,老七不也买过这样一把锁吗?
老七知道那门除了暗锁还可以锁明锁。她是在学校外面的那个小商店买的。她要丁文先去等在里面,丁文却愿意跟她一块去。老七说,房子不是你朋友的吗?
老七敲门时,丁文马上就开了。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一直在盼着这时刻。老七拿着媚笑,哮着嗓子让了文先进屋别看她。丁文跌跌撞撞地进了里屋。老七一转身出门,把躲在门旁的郑泽推了进去。然后她锁了门。
我想我应该使劲敲,我要告诉了文这是老七的阴谋。我不能让他们那么尴尬地呆在一个屋顶下。
我用力敲门板。
〃别敲了,姑娘。两口子一块走了。你刚走他们也走了,一直没回来。〃
〃大娘,他们说等我回来的。〃
〃那大娘就不晓得了。〃
午夜十二时
我回到自己家里。你可能问我为什么不回广场流浪汉那儿去。我想我很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我坐在床边打量我住过的屋子。我不用说我此时是怎样一种心境:屋子里像是很久以前曾住过人的样子没有一丝生机。早晨江寻还来过,可就这一天的工夫,似乎有了许多变化。江寻也不会再愿意进一次这么阴冷的房间。
屋子里推一移动的东西是石英小闹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午夜。
我来到桌前,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随手翻一下台历,我翻到一个嫩绿的日子。是星期六,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是冬至。在这页日历的记事栏,有一行钢笔字:
〃今日戒酒。〃
是我的笔迹,我莫名地激动起来,我要找到那块好久不见的自动手表,我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自动手表的日历显示的是个阿拉伯数字:
22。
就在这一刻里我把什么都决定了。
我拿出手提箱,放几件衣服进去。接着我又打消了给谁留个字条的念头。没这份必要了,既然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就不必跟已经过去的日子说三道四。
我找到火柴,拉开抽屉,拿出日记、信件、影集扔在地中央。我的用意明显不过,我要抹去有关我的一切文字影像,寄希望于未来。
由于我扔上面这些东西时过分用力(也可能是无意),影集敞开着,在我蹲到这堆东西面前时,我很清楚地看见了影集上面的照片。有两张合影,是我学生时代留下的,密匝匝的人头挤在一起。我又翻过一页。
照片上的九个姑娘站在一排铁栅栏后,笑盈盈的。我突然想起来:她们都是我同寝室的同伴儿。最左面的是老大张军,然后是老…我坐在地上,把影集放在腿上,我凑近它,我竖着食指一个一个数: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
我没能再数下去。我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再看一眼照片上的老七。
我是老七,老七就是我自己。
照片不会撒谎,连警察也会相信。
过了许多天以后的一个清晨阳光刚由国子射进来
大夫刚刚出去,他说明天早晨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出院了。我想这时候正是上班时间,路上的行人车辆一定少不了。
我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带的东西不多。其实我剩的东西也不多。我划火柴把屋子里能燃烧的东西都弓防了。我没忘了打开所有窗户和房门,这是为了江寻,我现在也这么想,他迟早还会来,因为我们之间的事还不算了结。
我用那片被我放在固定地方的小刀片,轻轻一划,左手腕的血管立即像跳动的水管,喷突不停。我一点也没害怕,在我还有知觉的时候,心里畅快得不行,好多我这辈子也没见过的东西在眼前闪动,都像罩上了一层薄纱。
是起夜的人看见火才救了我。当我从医院醒过来时就意识到自己被彻底地挽救过来了,所不同的是我那会儿正置身于美好的幻境中。不客气地说,是他们打搅了我。
我已经向有关人员表示过谢意。
你前面看到的文字就算是一个自杀未遂者的自述吧,你怎么想她都认可了。现在她要说的最后几句话都是不打紧的,说着玩的:
〃至于我的未来,我无法想象。距离下一个冬至还有许多日子。走着瞧吧。〃
最后的浪漫
黑梅说:〃他肯定能请我参加晚会。〃我认为他能这么做的理由极端不充分。他是黑梅的情人,叫张森。
在我强调理由时,黑梅愤怒地大叫起来:〃什么叫理由?说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