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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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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动身时,我收拾行装,有两件事。我从旅行包里发现大道的信。我回忆那些细节,是塔泪洗我长裤时把它放到了包里。我没多想就把信放回了原处。此外,我的蓝宝五戒指不在了。无非有两种可能:它的主人把它接回去了,或者它又找到了新主人。 
  我背起旅行包,它和来时一样轻。到萨维城这些日子,我没上街买任何东西。我觉得自己的生活被截断了。 
  我跟那个舅舅和塔格告别。我从昂佩舅舅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因我的离去而起的变化。我站在楼梯前,朝蓝宝石主人的房间望了望。门还那样虚掩着。我在心里默默地向她告别。 
  我真想问问拜丽在哪儿,可是那个舅舅已经说了再见,一路小心的告别话。我只好走了。 
  我下了楼梯,出了院门,走进还是那么僻静的小巷。我心里不好受,也许这就是惜别之情吧。 
  只有塔格一个人站在门口目送我。我走到巷口回身向她招手。我哭了。我想没时间了,不然我会把那个胸罩摘下来留给她。我想抱抱她,她是个挺好的姑娘。 
  桑多骑在摩托上等我。我坐进持斗。车飞快地开走了。一路只有风声,我们再一次沉默。 
  到了机场以后,时间还早。桑多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掌。我把舅舅给我的机票连同证件一同交给了他。他走了。我坐在候机厅的皮椅上,看着桑多的背影,又想哭。 
  〃你为什么要这样?〃 
  桑多用手撑着头,微笑着。他的脸好像更年轻些,多了几分稚气。 
  〃你也是第一次吗?〃 
  桑多真诚地用力点点头。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你看,是蓝宝石的。〃 
  桑多看着我手上的戒指,一点也不惊奇。 
  〃是梅兰的。〃他说。 
  接着,他像我最要好的朋友那样,悄悄地给我讲了梅兰——从前和拜丽一样漂亮的女人。 
  桑多讲完以后,我很惊讶。桑多对我表现出的惊讶非常不理解。 
  〃这事听起来很奇特吗?〃他问我。 
  我告诉他说这种事听起来的确很奇特。如果我把这事告诉那个妈妈,说她的弟弟与比他年长的前妻离婚后,仍旧让她住在家里,像对待母亲那样赡养她,那么那个妈妈一定会比我更惊奇。 
  桑多摇着脑袋笑了。 
  〃你为什么肯定她不会感到惊奇?〃 
  桑多又摇头。 
  〃你告诉我那个拜而是谁?〃 
  桑多凑近我,我听见他清清楚楚地说: 
  〃再来一次,我就告诉你。〃 
  已经是清晨了。微弱的光亮透过薄窗纱渗进屋里。我知道这个夜晚的一切已经毁了,再也没有什么萨维城之夜了。当我抓在桑多脸上的手松开时,觉得累极了。我好像从未那么软弱过。人活着总是被人愚弄,只有死了以后,才会活得踏实。桑多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多么不可信啊!到处都是狗东西。 
  广播里的声音在催促北京的旅客尽快办登机手续。我背起包朝桑多走去。 
  我也许该原谅桑多,但他的交换意识所带给我的屈辱,妨碍我那么做。 
  我走近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按两下,这么做我要表达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从他手上接过机票和证件,声音很小,说了一声再见。 
  我知道故事不该在这里结束。但是我累了。请相信我,至少请相信我身心已经带着的创伤。我像漏眼的破布袋,什么也盛不了。我原想下了飞机,再对蓝天道声再见,就什么也不说了。 
  可我还得再说几句。 
  我真的那样做了。我向蔚蓝的天空说再见,好多人看我,我没看他们。因为我看见大道站在出口那儿等我。我向他跑过去。我刚一跑近他,就高兴地问他怎么会来接我等等一大堆问题。我心里很安慰,谁知道我这时候有多么需要帮助吗? 
  〃我不是来接你的,碰巧了。〃 
  〃你在工作,对吗?〃 
  〃有个代表团。〃 
  我从头谅到脚。 
  但是大道却抓住我,严厉地责问。 
  〃你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你不知道吗?〃 
  〃那样我就不费话了。〃 
  〃这么说是鬼给我写信了?〃 
  〃写信?你以为我就那么吝啬吗?我拍的是电报,电报。一共三封。都退回来了。〃 
  我努力使自己站稳。 
  〃你到底去哪儿了?〃 
  〃萨维城……萨维城……〃 
  〃萨维城?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它在哪儿?〃 
  我从大道身边走过去。人像照片一样在我眼前涌过去。我坚持着,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我就要倒了。 
  〃往这边走,乘888路汽车。〃 
  我和大道一同赶到医院时,我身上的肌肉又开始紧张。我担心那个妈妈也会问我:〃你去哪儿了?〃她要是像大道那样问我,那我就是被所有的人给出卖了。 
  那个妈妈躺在床上,脸色很苍白,但表情很安详。爸站在她的床头。她看见我走进来,马上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放松了。我得救了。我的血又那么热了。我抓住她的手,好像也抓住了这个世界。 
  她急切地让我坐到她身旁。她不给我和爸打招呼的时间。我突然就懂了。我预感她要死了。她比医生更先知道她的病,所以她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为我安排了暑假。 
  〃你见到他了吗?〃 
  她的声音微弱,但很清晰。 
  〃桑多?〃 
  她摇摇头。 
  我知道她牵挂的是谁,我用力点头。我的心第一次和她贴得那么近。 
  〃他好吗?〃 
  我又用力点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爸站在那儿呢。 
  〃他跟你提过我吗?〃 
  我点头。 
  她累了,闭上眼睛喘息一会儿。然后她又拉住我。那是她最后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对不起,我没告诉你,他是我从前的丈夫。〃 
  我望望爸。他和原来一样站在他妻子的床头。 
  我长嘘口气。在我像一棵大树一样躺倒以前,我没来得及,但我真想说:这是个多么乱套的世界啊。可惜,我什么也没说,就躺下休息了。

  

左 肾

  你好,朋友。 
  第二次见面他就是这么招呼我的,我停下自行车,看着他,他笑吟吟地走近我。我记得他,虽然只打过一次招呼而且是在半年前,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每天都在这个大学的校园里溜达,天天说这句话。Deutsch,Deutsch。 
  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点头。 
  就是德语的意思。你看这多奇怪,咱们说德语,他们说Deutsch。世界是个大号林子,什么鸟都有。各种鸟说各种话,你说对不? 
  我又点点头。 
  上一次你看见我过去。没认出我,我说。 
  没错,我知道这回事。他说着喝了一口手里拿的芬达饮料,然后继续对我说。我那段时间记忆力彻底丧失,过去的事情全忘了,整个一个新人。 
  他又喝了一口,嘴唇上留下了一块橙色的印记。他有一米八十多,穿戴很整齐,长相蛮气派的。我觉得他什么地方像我小时候认识的另一个疯子,有时显得气宇轩昂。 
  你知道嘛,他又接着对我说,今天我起得很早,我一起得早就什么都记得。我爸太聪明了,他应该是教授的教授,他开始捅我左肾,他一桶我左肾,我就能睡觉了,然后我就又把从前的事情记起来了。 
  他说完又喝了一口饮料,然后接着说。 
  左肾,左肾太重要了,也是我爸太聪明。 
  你现在干什么? 
  有点儿忙。他说。 
  工作了? 
  你一提我想起来了,明天我第一天开始上班,黄河大饭店,polier;一个月挣一千。 
  好好干,我祝贺你。 
  谢谢你。我终于独立生活了,不靠我爸了。 
  这样不错。我说。 
  你知道不错。从精神病院出来,我就没离开过我爸,我媳妇都跑了,可我爸没跑,你能看出这差别吧。 
  我认真听他说,想起了一个作家朋友的父亲,他的生活大部分是在轮椅上度过的,因此他的父亲许多年为他做着一切。有一天我去看望这位朋友,突然感到他的房子莫名的空旷。我说了我的感觉。他说,他父亲走了。我们都没再说话,好像那位平时也很少说话的父亲又走回来了。于是这一瞬间的沉默十分在重。 
  你刚才没听我说话,我发现了。他对我说。 
  请你原谅,我刚才想到了另一个朋友的父亲。 
  就是,你能想到朋友的父亲,我也得为我爸想,你说是不?他不要我独立生活,他说我的生活反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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