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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博尔赫斯、福克纳,他会给你带来写作上的启示,他们写了什么可以忽略,但他们那种写法,那种观察事物的方式,那种进人内心的方式,好像突然给人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这就是作家中的作家,最有价值的作家。
孔子说学而知不足,确实是这样,我有时在写作中,想得蛮好,表现不出来,我能恨死我,老怀疑我。
贾平凹:你再看有些人的书,看过了就看过了,有些人的书你看过了还想做一些笔记,在书上画些符号,发些感慨,受到启发,得到顿悟,能联想到更多的东西。所以说,好的作家不在乎你写了些什么,而在乎你给读者心灵唤起了多少东西。
谢有顺:所以我在想,文学经过了这20年的风云变幻,应该来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平台上,历史上的好作家基本上都发现出来了,沈从文,张爱玲,穆旦,等等,连金庸的文学价值也被发现出来了,没有大的遗漏了;外国作家呢,比较优秀的,大多也有了翻译本,该读的基本能读到了。这为中国文学后面的发展建立起来一个基础,这么多的文学遗产都成了我们的营养,成了我们今天站立的地基,如何在这样一个地基上发挥自身的创造性,让我们的文学真正具有伟大文学的品格,是值得任何一个有抱负的作家思考的问题。综合现有的文学遗产,创造出新的文体,创造出新的发现心灵的方式,像历史上那些伟大文学一样,具有人类性的品格,具有无与伦比的艺术价值,我不知道你个人是否有过这样一种冲动?
贾平凹:我觉得一般情况下,每一个作家是不愿意说出来,说出来招非议,或者叫别人笑话,觉得你狂妄。实际上我了解,每个人都有远大的目标,能不能实现,有时是个能力问题,有时需要天命的。没有天命的,你有时想得好得很,却不具备那种先天的和后天的东西啊。现在包括我在内的同一年龄段的作家,还有更年轻的,对中国传统东西都缺乏,读洋文的也不是很多,只能读些翻译的,有的翻译本并不太好。一般外界说我的中国古文水平不错,实际上很惭愧,我学古文是在大学时结合“批林批孔”学的,浅得很,我只是喜欢读书,浏览了中国多个时期的一些重要的书而已。四书五经严格讲并未读完。那年到杭州,参观马一浮旧宅,介绍说马一浮要读书,就把自己关在山上三年不下山。我听了很震撼,人家的学习精神我们达不到了。我不懂外文,可怜啊。上大学时听介绍说某某外国大诗人诗如何的好,我借了来读,读后并不觉得像介绍的那么好,很纳闷,后来才知道问题出在翻译上。
谢有顺: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诗歌是什么?诗歌是翻译中失去的那部分。
贾平凹:怎样实现你的抱负,得天时地利,先天后天的都得具备呀。我们是先天后天都不行的,你空有一腔雄心壮志。我尤其是这样。孔子说学而知不足,确实是这样。我有时在写作中,想得蛮好,表现不出来,我能恨死我,老怀疑我。
每个作家都要思考,如何使自己的精神更大一些,更广一些,更高一些,有了这个精神基点,写出来的作品才会具有某种伟大品格。
谢有顺:对很多中国作家来说,所谓的不足,可能还不单是一种知识意义上的,精神气象也很重要。气象太小的人,不能写大作品。有一些作家刚开始气象很好,怎么写着写着就小下去了,写着写着就聪明了,写着写着就写出一种技术主义来了,这是让人失望的。相比之下,我更看重一个作家身上那种比较拙的东西,不一定太聪明,但拙,有味。刚才我还对林海说,我之所以喜欢老贾你的字,就觉得你的字里面有一种拙朴的味,跟你这个人一样,憨憨的,可爱。作家要警惕,免得被自己的聪明误了。我很看好余华,认为他是非常优秀的作家,但我也为他担优,我曾经在《钟山》杂志上写了一篇两万多字的关于余华的评论,坦率地说出了我的这种担优,我怕他太聪明,慢慢就失去他精神里的那股劲,那股坚定的力量。他写《现实一种》的时候,他作品里确实有很坚决的东西,哪怕是《活着》,都还有一种坚韧的东西在里面顶着,但再往下走,到现在,余华已经很久没有发表新的小说了,他的《许三观卖血记》已经显露出一些苗头,越来越精致了,越来越漂亮了,骨子里的精神气象,我却看不出是越走越深,越走越广阔的样子。我倒注意到另一类作家,比如尤凤伟,一直不是特别受重视,虽然他也写过《石门夜话》这样的很不错的作品,但他身上还保留着拙朴的东西,我特别喜欢他的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一个历史性的命题,或者说一种思想受难的命题,他写得很好,没有拙的力量,是很难达到的。
贾平凹:精神世界的拙和艺术手法上的拙是不一样的。
谢有顺:对,每个作家都要思考,如何使自己的精神更大一些,更广一些,更高一些,有了这个精神基点,写出来的作品才会具有某种伟大品格。我在评论你的一篇文章中,专门谈到文学整体观的问题,说的就是一个作家不单要有某方面的文学才华,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具有艺术和精神上的整体能力,这样才能取得大成就。我最近发现,文学史上的许多作家,都是只在某一方面有造诣,语言,或者文体,又或者是精神探索上,很不错,但他缺乏综合性的才能,没有文学的整体观,成不了大作家。
贾平凹:这是有后天的东西,恐怕也得有先天的东西在里面。
有一些问题是可以在现实中找答案的,有一些问题,尤其是精神问题,在现实中是找不到答案的,是与生俱来的,是永恒性的困境。那你怎么办?
谢有顺:文学确实是跟天赋密切相关的,后天的努力能改变的不太多,没有这种察赋,再努力也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工匠而已。
贾平凹:后天只能完成技术问题,先天更多的是精神方面的。
谢有顺:精神方面吧,在中国的文学传统里面,我觉得确实有很多的匡乏。王国维有一个观点,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中国有两种文学,一种是现实的,社会的,人伦的,以《桃花扇》为代表;还有一种文学是人性的,哲学的,宇宙的,以《红楼梦》为代表。前一种文学,就是以《桃花扇》为代表的反映现实的文学,在中国的文学传统里特别发达,所谓的“诗言志”,写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表达这样的“志”,这样的社会现实;《红楼梦》在中国文学的传统里,是一个奇异的段落,很少见,它传达着宇宙的、哲学的、人生的丰富信息,像是中国文学做的一个梦,醒来就没了。多数的作家,都受社会现实的制约,无法关注一些超越性的事物,无法获得一种深邃的人性品格,这是一个很大的匾乏。如果是文体和语言方面的匾乏,还可以慢慢补上这一课,但精神气象和精神气势上的匮乏,就很难补了。而一个作家没有超越的精神维度,碰到问题的时候,总是想在现实里找答案,笨了。有一些问题是可以在现实中找答案的,有一些问题,尤其是精神问题,在现实中是找不到答案的,是与生俱来的,是永恒性的困境。那你怎么办?一个作家想让自己成就大事业,他的文学观就应该健全,残缺总是不行,他必须让自己努力回答一些超越性的追问,关于人生,关于宇宙,关于世界,关于我们精神的最终归宿,关于大自然,关于恐惧和绝望,没有这些精神性的命题,作品就提升不起来,就会被现实事象困住,就会成为没有任何活力和想像力的现实主义。
贾平凹:这是最难弄的,也是最困惑人的。我也常想,是汉民族文化里有了儒家的影响呢,还是缺乏真正的宗教的缘故?这个问题不是从骨子里就产生的,或者说从小就有了那种意识,拿我来说,只是后来在从事创作过程中才醒悟的。我们缺少先天性的东西,现在做这种思考,是社会发展到了这一步,人类生活发展到这一步才思考的。
谢有顺:现在都全球化了,我看精神危机也全球化了,别人要面临的恐惧感、绝望感、异化感,以及其他的黑暗性体验,我们都有机会享受了。现实这么具体、艰难,谁没有一点精神的危机感呢?这些命题最初虽然是由西方作家所发端,但它是人类性的命题,是一种人类的脉搏,你不接上还不行。比如,以前读卡夫卡的小说,觉得那是资本主义社会才有的异化感,现在我觉得卡夫卡在中国同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