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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卷停笔不下?有何缘故?”
拯道:“汝二人事我亦久,说知无妨。今者本省有文书来,报审重犯解京奏谳,甚不忍得。尔等见我执笔未落,盖因怜犯人不能开之,倘或成案,齐名到京,生死于此决耳,是以沉吟,盖为此也。”黄、李听说,叩伏于阶下道:“公相天地之心,使有决者死亦无怨,而今起念若是,愿公相子子孙孙封侯不绝矣。”道未了,忽后圃池中群蛙喧闹之声比前日犹甚。拯怪而问道:“日前已有戒谕,叱小虫不许在此喧嚷,妨我案牍之劳,今夜何又得如是?”即唤周礼问之。周礼方记得忘去晓谕之事,恐拯见责,乃绐之云:“承领已将帖子晓示,不意此蛙任然如是。”拯怒道:“人尚遵化,此类犹敢违吾令乎?”即取过笋箨来,剪成数百只枷枷上,批道:“不遵约束,枷号示知。”
再差黄胜将此枷撒向后圃小荒池中去讫。
次日拯升厅,忽数十大青蛙,各项上顶一枷,翼然伏在阶上,似有诉冤之状。众人看见称异。拯忖道:“此必周礼未将戒帖晓谕之故。”遂唤周礼来证,周礼犹推不认。群蛙齐跳上厅来,围定周礼。周礼惊惧,只得供称是夜酒醉,忘将戒帖晓谕根因。拯怒道:“汝执事人,贪酒忘公,误及虫类。”当堂拟断周礼违法之因,问发河南某卫充军。至今传有因蛙问军,是此故也。令公吏开去群蛙笋箨枷焚之,仍放归池中。是夜拯梦见四十个青衣人,伏在阶下,口称感德而去。及拯觉来,方忆此青衣即是所放之蛙也。自是公廨后中夜寂寥,再无蛙声喧闹,至今犹然。此真见包公恩德及于微物,而不私公吏之玩法者矣。
第四十四回 金鲤鱼迷人之异
断云:
千年灵气人遭惑,夙世姻缘已判成。
不是包公明万里,谁人能去此妖精?
话说扬州城东门有一儒家,姓刘名真字天然。幼而聪明,好读书,因习举业,为着父母双亡,家道罄然,故未能结婚姻。
而笃志芸窗,甘守清贫,一心只慕功名两字。当宋仁宗皇佑三年,开科取士,刘真闻此消息,即备行囊,前往东京取试。怎奈盘缠稀少,在途淹延日久,将去到京都,科场已罢。刘真叹道:“如此命薄哉,不得就试矣。”收拾余资,尚有十来贯钱,就赁开元寺僧房肄业。
不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近过却年冬腊月又毕,是上元佳景,京中放灯甚多。彼时离城三十里通漕运处,地名碧油潭,水深万丈,有个千年金鲤鱼成精。往常亦曾变成女子,行岸上迷惑拍舟客旅。那夕正脱形出潭,听得城里放灯,即吐出一颗小珠,俨然是个十七八岁丫鬟,手执灯笼,随之慢慢行入城来。
正值三街六市,管箫匝地,士女往来。但见: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那妖怪缓步金莲,行过蕊花台前,人看见者无不牵情。说起那京都街巷,何等宽阔,妖媚只顾遍游,忘着回步。将近五更,天色欲晓,看见残灯犹未收,妖媚恐露其形,遂走入金丞相后花园内大池中,隐匿形迹。果是妖怪灵通,要小时,一杯之水可藏;要大时,江河之宽莫容。元宵已过,妖鱼不思转归潭中,顾爱花园内百卉开喷,红紫争妍。恰遇丞相之女名金线小姐,因带侍女来园内赏香,看见东架瓦盆上一丛红白牡丹可爱,即着侍女摘来观玩,倚着池阁栏杆畔饮酒。忽见池中有个金鲤鱼,扬须鼓口,游于水面。小姐见着,将饮残那杯酒倾向池中,被妖鱼一嗑而尽。小姐笑视良久,回转香闺。妖鱼因知小姐好看牡丹,每夜吐气喷之,牡丹颜色愈鲜,引得小姐日日来花园摘玩不已。
春光将尽,初夏又临。刘秀才在僧舍住居日久,囊箧消然,知己朋友又各回归,思量没奈何,乃写下几幅草字,往城中官宦家献卖。来到金丞相府前,适因丞相出探乡友回府,见刘秀才将字在手中,令取看之,称羡连声,遂带入府中,问其乡贯来因。刘真答道:“小生扬州人氏,因为赴试迟罢,归计无措,特书几幅拙字干谒贤侯,聊充盘费而已。”丞相见其人才不凡,乃留之于西馆教子弟读书。即令家人去寺中取彼行李,安置一个所在,正近后花园东轩之侧。刘真得遇丞相持携,衣食充裕,益攻书史。但见府中翰墨往来,并皆刘手启札,丞相甚爱重之。
一夕,刘真偶步入花园中,正值小姐与三四个侍女在花架下玩赏,刘真蓦见,失口道:“久闻丞相有女,颜貌秀丽,果的不虚。使后小生若侥幸成名,得此佳人为配足矣。”道罢,恐来知觉,径转至轩下,因歌杜甫词数篇以见志。尝言:欲心一动,则邪便能观之。妖媚正欲迷惑个好男子,没寻机会,是夜探得刘真未寝,便脱小姐形迹,到真读书所叩其户。真忽听得轩外叩户之声,便问:“是谁?”妖媚不答。及启户视之,正是日间所见那小姐,真愕然。妖媚道:“秀才不要惊恐,妾身省视爹爹,已觉睡熟,闻君书声清亮,特来听之请教。”真方安心,与之对坐榻上,谈论颇久。真道:“夜阑矣,请小姐方便。”妖媚笑道:“妾知君久寓,客舍无伴,今夕敬来相陪。
不依妾所言,报知爹爹,那时将君仍赶离门矣。”真初则惊虑,及见其妖形逞露,又被言事所赚,只得从允。二人解衣就寝,枕上云雨之交,极尽欢娱。天将明,妖媚揽衣先起,谓真云:“今夜早来陪君。”言罢径去。自此日去夜来,情意甚密。妖媚但来,必将好美食待真,真自谓佳遇,不胜之喜。
一夕,妖媚备酒食来与真饮,乃道:“君寓此处虽好,倘久后侍女所觉,报知父母,两下弄丑。妾不如收拾闺中所有,同君逃回汝家,长为夫妇,岂不美哉?”真道:“如若丞相着人跟究来,其罪怎逃?”妖媚道:“妾母最爱于我,且君与妾俱未议婚姻,纵使跟究,亦无妨事。”真依言,过了一宵,约定十四日夜,河下预备船只,小姐收拾琐碎银两,与真径走回扬州。比及丞相知真走去,亦不究问。
自妖媚去后,那朵牡丹花即枯死矣。金小姐朝夕思忆,香闺懒出,日深月久,染成病症,纵有良医,亦不能调理。母忧切切,问其病因,小姐乃道为牡丹之故。母与丞相说知小姐病因,丞相道:“此花惟扬州则有。”即差家人带金宝往扬州:“不拘官宦民家,莫吝千金买得回来。”家人领命,径到扬州,遍访于人,皆言欲买此样牡丹花,惟东角门刘秀才家植有数丛。
及家人访到刘真舍下,值真外出,只见帘子下立着一个女子,问道:“是谁?”金家人自相疑道:“好似小姐声音。近前认之,果的是矣。女子亦自道是小姐。恰遇刘真回来,家人亦认得是刘秀才,各痴呆半晌,莫知所为。真问众人来故,家人以小姐思牡丹得病,特来此买之。真笑道:“小姐随我来此,将近半年矣,哪里又有个小姐?”家人难明,次日着一会走路的,漏夜回转东京,报知丞相。丞相不信,差公吏来扬州取回小姐。
小姐不推,与刘真随家人等转京都。入府见丞相,丞相看是小姐,惊疑未定。及其母出来道:“小姐在闺中尚未起,缘何又有在此?”丞相问刘真前因。刘真不隐,一一告知昔日东轩相会之由。丞相道:“汝必被妖所惑。”即乘轿入开封府来见包拯,道知其事。拯辄差张龙拘到二小姐并刘真于厅下。拯细视子果无异,乃命取轩辕所铸照魔镜定其真伪。及左右将镜悬于堂上,顷刻间妖鱼吐出黑气,昏了天日,只听得一声响,其黑气散,看时;堂下二小姐皆不见了。丞相与拯皆愕然,满堂人无不失色。拯道:“丞相暂退,容下官数日,定要弄个下落。”
丞相称谢而回。拯着刘真在外伺候,将榜文张挂:“有知妖精、小姐下落,给钱五十贯赏之。”
次日侵早,自往城隍庙中,将牒章焚讫。冥司直符领牒章递送与城隍知之。城隍即遣阴兵遍处搜察是何妖孽。顷刻阴兵乃报碧油潭千年金鲤鱼作怪。城隍具札通知五湖四海龙君,务要捉那妖鱼解报。龙君得知此事,亦遣水族神兵沿江湖捕捉。
妖鱼有灵通,水族神兵已皆杀败。无如之何,龙君奏于上帝,上帝遣天兵捉之。那妖越遍八荒,如何拿得?怎禁着包太尹日久于城隍司里追并,城隍只得再通龙君。龙君闭上各海门寻捉。
妖鱼被赶逐紧急,遂走入南海。
时都下有一郑翁,平素重善,家挂一张淡墨所画懒装观世音形象,日事无厌。忽晚梦云:“汝明日来河岸边,引我见包太尹,取一场富足赠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