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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了。因为吊在城中的最高点,全城的人都看得见,而且报话的大钟是
每一小时要长鸣一次。
说闲人是一个阶段,这肯定有人要批评用词不准,那么,是一些人,
是阶层,是……,反正闲人在社会上多了。据闻在一次高级的会上,天文
学家说,因为天上的太阳的黑子增多才有了这些闲人,地理学家说,因为
地上的草木减少才有了这些闲人,人类学家却一口咬定是人太多的缘故,
南瓜葫芦一条蔓上花开得太多必然是有荒花的。会议上的这些争论当然闲
人不可能听到,听到的是平日周围的人喊其“闲人”,闲人就甚是不悦,
回一句:哼,我们才是忙人哩!
贾平凹文集 乡党王盛华
因为是乡党,那年我回商州采风时盛华陪着去寺耳。寺耳是深山僻地,一连吃
罢四天十二顿的老陈浆水面,肚子都呼噜呼噜打雷。我骂盛华弄不来好吃的。他跑
三里路去上湾村的小饭馆里买了四个蒸馍,又要去河边的一块辣子地里偷摘几个辣
子,没想一只狗就撵上了他。山里的狗声巨如豹,一个咬起,遂即惹来四个也咬着
扑来,盛华从辣子地边的篱笆上拔出一根木棍,旋转着边打边退,狗仍是穷追不舍。
我瞧见路旁有家木材站,从铁栅栏门的缝隙中钻进去,他钻不过来,他的鼻子太高,
情急中把怀里的蒸馍当石头用,狗叼着蒸馍才跑远了。他站在栅栏门外给我耸肩,
说:“蒸馍吃到狗肚里去了!”
从寺耳返回到洛南县城,盛华供职在县文化馆,一定要招待我吃豆腐。洛南的
豆腐是浆水点的,压得很瓷,可以用秤钩子钩着称。豆腐是烫热后切成小方块,蘸
着辣子水儿吃的。我俩吃了五斤。他见我高兴,就拿出笔墨纸砚,要我写一个条幅
给他。我那时的毛笔字虽没现在可以卖钱,但酷爱汉罐瓦当,不带几个来也是不肯
动笔的。我说:“嗨,一顿豆腐就想得一幅书法呀?!”盛华嘿嘿地笑,头一晃一
晃的,而且揉起鼻子,说鼻子在钻铁栅栏门时撞坏了。我当时却也有些写字的瘾,
提笔就在纸上写起寺耳的一路感受,写毕了,竟还是一篇短散文,后来盛华抄了一
份拿去发表,这便是如今收进我文集中的那篇《游寺耳记》。
数年后,盛华从洛南县到西安上大学,毕业后又调入省内一家报纸当编辑。他
寻到我家,很遗憾地说,他最近去安康出差,特意在茶农家给我买了几斤富硒茶,
没想下火车时被人偷了。我安慰他,依他的要求给报纸写了稿。又一次,他又来约
稿,说他去了韩城,买了四斤大红袍花椒,一人二斤的,来时搭出租车遗在车上了。
他一走,我想,不对呀,怎么他总是丢东西?!等他再一次来我家,我不等他说话,
便去抓他的头发,他的头发进城后已经很稀薄了,我就拉住一条大红的领带说:
“盛华,今日给我拿的什么东西又丢了?!”盛华说:“给你领了个人,在门外
哩!”我这才看清门口还站着一个娇小羞涩的姑娘。
这姑娘半年后就成了盛华的太太。盛华能领她来目的是要我为他说好话的,我
立即后悔我的行为,立即邀请那姑娘进来,进来后说了盛华一大堆优点。我说,盛
华是嘻嘻哈哈惯了的人,口里没个正经,但本质是非常忠厚可爱的。说盛华年龄是
大了些,他是苦出身,因为志向高远,一直在奋斗,才耽误了婚姻,他现在出人头
地,若娶了你,必会加倍爱惜哩。最后我说,鼻子吗,是大些,大鼻子好哇。西方
先进,西方人不全是大鼻子吗?
盛华结婚后,又得了一子。商州的乡党们一片哗然。在西安的商州籍的很多,
仅文学艺术界就20人,而盛华来西安较晚,却第一个最快地完成了他人生最基本的
东西,比如:调动,转干,当编辑,评职称,买房子,娶老婆,生孩子。孩子过满
月的那天,他拿来几个染红的鸡蛋,问我送孩子什么礼物?我说送孩子一句话:
“长大了像他爹一样能折腾!”他哈哈大笑突然说:“你知道不知道文坛发生了大
事?”我摇着头,不知道什么事。他又说:“出现了一个后起之秀……”后起之秀?
谁?!他拿出一本杂志来,杂志上发表着他的一个中篇小说。我大声叫骂起来,但
我还是认真地拜读了他的小说,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部相当出色的小说,我惊讶他
什么时候研究起了小说,结构如此奇特,文笔如此老到?盛华说:“你要觉得还可
以,那我以后就折腾小说呀!”
他现在已经是很有名气的编辑、记者和作家。他常打电话说要来我家吃家乡的
糊汤饭,糊汤做了一锅了他却不来。当得知我头一天晚上与几个乡党玩牌输了钱,
第二天一早他就打来传呼:王先生对你昨晚的经济损失深表同情。但我逛八仙庵喜
欢同他去,他西服领带,腆着肚子,那些算卦的就认他是老板,苍蝇一样只纠缠着
他算卦。买东西我喜欢让他帮忙,他会拍着卖主的肩叽叽咕咕讨价还价,价能杀下
去三分之一甚或一半。我一直约他能一块去商州再采采风,他说没问题的,现在不
比当年,就是不找当地政府关照,我也会让你再不吃老陈浆水面了。我说:你会装
大,是不是要我只叫你主任呀什么的?盛华说:我也可以叫你主任的。可你瞧瞧你
长得像不像个主任呀!
贾平凹文集 笑口常开
著作得以出版,殷切切送某人一册,扉页上恭正题写:“赠xxx先
生存正。”一月过罢,偶尔去废旧书报收购店见到此册,遂折价买回,于
扉页上那条题款下又恭正题写:“再赠xxx先生存正。”写毕邮走,踅
进一家酒馆坐喝,不禁乐而开笑。
大学毕业,年届三十,婚姻难就,累得三朋四友八方搭线,但一次一
次介绍终未能成就。忽一日,又有人送来游票,郑重讲明已物色着一位姑
娘,同意明日去公园xx桥第三根栏杆下见面。黎明早起,赶去约会,等
候的姑娘竟是两年前曾经别人介绍见过面的。姑娘说:“怎么又是你?!”
掉身而去。木木在桥上立了半晌,不禁乐而开笑。
好友x君,编辑十五年杂志,清苦贫困,英年早逝。保存下那一枝笔
和一副深度近视镜。租三轮车送亡友去火葬场火化,待化的队列冗长,忽
见墙上张贴有“本场优待知识分子”,立即返回取来编辑证书,果然火化
提前,免受尸体臭烂,不禁乐而开笑。
入厕所大便完毕,发现未带手纸,见旁边有被揩过的一片脏纸,应急
欲用,却进来一个人蹲坑,只好等着那人便后先走。但那人也是没手纸,
为难半天,也发现那片脏纸,企图我走后应急。如此相持许久,均心照不
宣,后同时欲先下手为强,偏又进来一人,背一篓,拄一铁条,为拣废纸
者,铁条一点,扎去脏纸入篓走了。两人对视,不禁乐而开笑。
居住于A城的伯父,沉沦于二十年右派生涯,早妻离子散,平反后已
垂垂暮老,多回忆早年英武及故友。我以他大学的一位女生名义去信慰藉,
不想他立即复信,只好信来信往,谈当年的友情,谈数十年的思念,谈
现在鳏寡人的处境,及至发展到黄昏恋。我半月一封,连续四年不断,且
信中一再说要去见他,每次日期将至又以患病推延。伯父终老弱病倒,我
去看他,临咽气说:“我等不及她来了。她来了,你把这个箱子交她。”
又说一句“我总没白活。”安详瞑目。掩埋了伯父,打开箱子,竟是我写
给他的近百封信,得意为他在爱的幸福中度过晚年,不禁乐而开笑。
陪领导去某地开会,讨论席上,领导突然脖子发痒,用手去摸,摸出
一个肉肉的小东西,脸色微红旋又若无其事说:“我还以为是个虱子哩!”
随手丢到地上。我低头往地上瞅,说:“噢,我还以为不是个虱子哩!”
会后领导去风景区旅游,而我被命令返回,列车上买一个鸡爪边嚼边想,
不禁乐而开笑。
夜里正在床上半醒半睡,有人影推门闪进来,在立柜里翻,翻出一堆
破衣服和书报,扔了;再往架板上翻,翻出各类米袋子、面袋子和书报,
扔了;在桌斗里又翻,是一堆读书卡片,凑眼前看了看,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