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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里妖冶大笑的,也不是徐思菲。徐思菲隐藏于某种生活和情景的背后,而我
们则在前台,仿佛笨拙的
宠物。
很可能,徐思菲还意味着一种生活中的危险。
我去年到过北京(1 )
近两年来,我的课题研究进展的并不顺利。这固然与我的稍显混乱的生活状
态有关,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关于虚隐的资料实在过于有限。学校图书馆经过了
重修,看上去富丽堂皇,是大学里的标志性建筑,但是有关现代文学的资料却非
常之少;无非是一些中外文学名著、武侠言情小说一类,它们整体而且簇新,在
图书馆的一角沉默无语,上面落满了尘灰。我还到其他大学的图书馆去寻找,能
够找到的也不过片言只语。我母校的一位老师从事现代文学研究多年,但是关于
我的课题的资料也很少,他积极与国内从事现代文学研究的专家联系,得到的信
息也寥寥无几;当然,我的老师很支持我的研究,他说,做学问就需要这种甘于
寂寞的态度,如果你能在此方面有所突破,对于现代文学学术研究,功莫大焉。
老师对于我已经取得的研究成果是满意的,他希望我不会就此停步;他对他
的学生抱有很大的期望。我明白这一点。如果我的研究就此结束,按照一般意义
上的学术规则,可以认为已经取得了成功,因为,我撰写了数篇论文,有一半已
经在国内的学术刊物上发表,并且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至少在目前来说,还
没有哪一位学者涉足我所研究的领域;如果我愿意,还没有发表的几篇论文我也
可以设法发表,用不着如此费力的去搜罗新资料。另外,从世俗的生活目标而言,
我籍此有了房子和职称,也算是“修成正果”,从此怡然自得,度过余生,也无
不可。
如此生活固然安适,却难免平庸,也大大辜负了老师的厚望;多年来,受到
老师的耳濡目染,我知道,老师最痛恨学术界之浮躁务虚的风气,他衷心希望在
他的学生里,能够出现一二人真正传递学术薪火者。有时候我感觉老师未免有些
谬托知己的嫌疑,因为我不过志大才疏,泯然众人之流,但是从内心而言,我实
际上认同老师的见解和期望。同时,在我近几年的研究中,我隐约觉得,我所涉
及的虚隐的作品,只是他的作品中的一小部分,他最重要的和最好的作品仍旧被
隐没于某处,换言之,我的研究只是触及到作家本人和他的创作的一点皮毛,远
没有到达他的内心。也许我的研究没有什么明确的结果,也不会带给我更多的世
俗荣誉和物质收益,但是我仍然认为,不应当放弃。
现在,我的老师已经去世了。他劳顿一生,桃李天下,自己却两袖清风,家
徒四壁。在老师简陋的追悼仪式上,我忍不住大放悲声;长歌当哭,唯有孜孜努
力,才可以告慰老师的殷殷之情。
我决定去北京,那里也许有我需要的资料。去北京之前,我去系里请假,当
时心里也有些踌躇之意,担心系里不同意我去北京。那时候系里新来了一位主任,
叫刘大强,是个胖子,据说从前是教体育的;不知道为什么转到中文系来。他看
上去倒还随和。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来意。他看着我,脸上一直堆满了莫测的笑容。
刘大强突然很夸张地说,啊,我想起来了。
我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起什么来了。
他说,你就是那个被女人骗的那个――那个――刘大强哈哈大笑,在椅子上
面晃来晃去,就像是买彩票中了奖。
他说,你就是那个――那个――他不断的大笑,看起来他对于我的这件事印
象深刻,但是他好像不记得我的名字。
我说,式牧,我叫式牧。
对对对,式牧,刘大强说。忽然之间,他的笑容停止了,神色又像从前那样
温和,就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大笑过那样。
式牧,对对,你就是式牧,他说,你说要去北京?
是,我说。
你刚才说,到北京干什么?他说。
看来他还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我把我的想法又重复了一遍。
嗯,好,年轻人应当有想法,他说,那你估计可以写出几篇论文?
不好说,我说,也许一两篇吧,得视情况而定。
我去年到过北京(2 )
太少了,太少了,他说,你一定要多写几篇出来;数量越多,越有说服力―
―你这趟争取写五篇出来,怎么样?五篇。五篇应该没什么问题,是不是?你看
看人家某某两天就可以写一篇出来。
不是这样的,我说,因为学术研究是一种比较复杂的智力劳动,很难――刘
大强温和的笑了。他说,你不要说啦。你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嘛。我知道你一定
能写出来的――我同意你去。我同意。当然,你要去北京,就算是自费啦,你知
道,我们的经费很有限,必须要用在刀刃上――你的课,你看谁可以上?
去北京之前,我把我的课转给了周慎野。周慎野是我系里的同事,教古代文
学课,让他讲一段现代文学也可以应付得来。另外,我们比较熟。
去年下半年,我在北京停留了大约两个月。我每天往返于北京的各大
图书馆,寻找有关虚隐的资料。终于,在1930年代的几份发行量很小的文学
刊物上,我找到了虚隐的一些小说、
散文作品。他的文字在那些陈旧苍茫的纸张上轻盈起舞,时光和尘灰的力量
顿显虚浮;时年不过二十余岁的虚隐,却已经如同火焰一样开始迅速燃烧,其优
雅从容的才气扑面而来,使得汉语言仿佛一位温顺美艳的女人,肌肤如玉,遍体
生香。问题在于,为什么如此一位天才作家,却被世俗和文学遗忘?在1940年代
之后,虚隐的文字为什么隐没不见?而当他写出如此鬼魅一样的作品的时节,为
什么关于他的评论文字却是如此之少?
是的。我越是接近虚隐,我就越是感觉到神秘、不安和困惑。也许,随着我
读到他的作品数量的增加,这一切会逐渐变得清晰。我记得当我在北京的夜晚,
一个人斜卧于某家简陋的旅店床铺,听见店铺之外的市井人声此起彼伏,那些破
旧纸张上的文字却如盛装的美人,长袖飘飘,翩然而来,不由得令我热泪盈眶。
两个月之后,我背着数斤复印和誊抄的资料,回到了学校。
周慎野(1 )
从北京回来,已经接近放假。按照惯例,系里的老师要将自己本年度的教学、
科研总结交上去进行年度考核,然后根据完成工作量的多少发放年度奖金;由于
每个人的课时量和论文数量不同,所以奖金的数量也有较大的区别。我每年的奖
金大体处于系里老师的平均水平。去年我没有发表论文,课时量也较往年少一些,
但是总体来说,我觉得自己还算努力,我在课题研究上有较大的进展,课时量也
超过了学校规定的底线,所以,我的奖金可能会比往年少一些,但也不至于差出
很多。――当时我是这样想的。结果却令我吃了一惊:我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奖金。
我平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奖金多一点少一点本无所谓,但是就这件事情而
言,我认为未免有些不合理。我想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有多么宽宏大量,也都不
可能无动于衷。我当时非常生气,陷于一种强烈的羞辱感,差一点就要去找刘大
强论理。
周慎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赶紧来劝阻我。他说千万不要想不开,也不要鲁
莽行事,与那些人斗气,非君子所为啊。他的神色真诚,流露出一种不安和忧郁,
担心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到系里去大闹一场;其实,到他来劝我的时候,
我已经平静下来了;我就算去找他们论理,又有什么意思呢?不但不会改变这种
结果,反而会让他们认为我这个人是多么爱钱。
周慎野说,现在很多事情都很黑暗的。像我们这种平时老老实实教书、写论
文的人,哪里知道这些险恶的事情啊。你的事情我也是很生气,我还去找刘主任
说这件事了。我对他讲,我是替式牧上课,算是朋友帮忙――课时量应该算式牧
的才对啊。刘主任说,问题不在这里,式牧的课时量没有问题的。我就又问了,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啊?他说,式牧说是在搞学问,可是论文在哪里?
我说,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周慎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