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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忆中最后一次被别人欺负,应该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被几个孩子围着推推攘攘,把穿着管家买来的有着漂亮绣花的裙子的她推倒在地上,笑骂着踩脏精致而脆弱的裙子,骂她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久梨是哭着去找赤司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脏兮兮地,裙子已经脏得一塌糊涂,她哭得抽抽噎噎,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怎么回事?”赤司这天是值日生,他收拾好书包打扫完教室,走到楼梯口就遇到了一边哭着一边爬楼梯上来的久梨。
“征十郎……”久梨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终于能够大哭一场,“征十郎!”
“别哭了,小心噎到。”赤司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耐心地给她擦眼泪,拉着她坐在夕阳西下洒了一地血红的无人楼梯口上,板着脸教训她,“总是哭着来找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久梨。”
久梨的哭声一下子噎住了,她一颤一颤地,小声问道:“征十郎,你会不管我吗?”
“不会。”赤司皱着眉头,“但是如果你一直都不成长,一直都是这么弱小怎么可以?”
“但、但是,我害怕……”久梨瘪着嘴巴,显得十分委屈。
“别怕。”赤司站起来,借着站姿的优势俯下身子摸了摸久梨的脑袋,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草根,看得他越发不高兴起来,还是温声安慰她,“有我在呢,不论是谁,胆敢碰你一根指头,你就学着去反击。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那个时候久梨在赤司家生活了没有多久,对世界的真实毫无准备,她不解地看着赤司还带着婴儿肥但是表情严肃的脸,懵懂地点了点头。
因为赤司一直都在,她才能够走到这个地步。
想做什么就去做,赤司给予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让她学着自己分析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如果她决定去做什么事,赤司会给她做好最佳的善后。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莫过于——久梨自由发挥,赤司完美补刀。
从女汤出来,浑身的蒸汽和温泉的热气被夏夜的凉风一吹而散,久梨被吹得打了个哆嗦,她轻轻咳嗽一声,抱紧了手臂。
从落地窗的窗缝间窜进来的凉风还带着夏日昆虫尖锐的鸣叫,久梨耸耸鼻尖,打了个喷嚏。她一边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一边低声喃喃抱怨着山里的夜晚实在是太冷了。
易拉罐“砰啦”一声摔在地上然后顺着不平的路面滚动着,兹拉兹拉的摩擦声由远及近,还传来听起来很不耐烦的男声,咕哝着不怎么礼貌的话语。
几步跨过去俯身挡住滚远了的饮料,青峰还没直起身子,抬眼的时候就看到白色简单线条花纹下摆的浴衣,偏向纤瘦而苍白的脚踝和小腿,在微凉的夏夜中好像还在微微发抖。
视线扫过系着的浴衣腰带和从领口露出来的锁骨和脖颈,然后就是久梨带着惊讶的表情,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她的皮肤仿佛也反射着暖暖的光芒,好像整个人都被毛茸茸的光团包裹着。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走廊上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最终还是青峰先开口,他随意地“哟”了一声,问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久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虽然在遇到桃井之后就有了和他见面的思想准备,比起青峰自然而然的态度,久梨却有点别扭。
青峰大辉一向大大咧咧,很难会把一些事放在心上。比如说两个人之间因为篮球的事情已经起过很多次争执,他就完全不会把上次两人的争端放在心上。
但是久梨却没办法忘记不久之前的事情,她微微垂下睫毛,回应道:“我是来参加合宿的,好久不见,青峰君。”
顿了几秒,她马上跟上继续说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再见。”说完她径直走过青峰的身边,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去扫他一眼,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一直被青峰高大的身材挡住了视线,久梨刚绕过一时语塞的青峰,就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出现的凉宫法子,只能再打招呼:“凉宫学姐。”
凉宫法子显得对她敌意满满,不友善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愿意理会她。久梨也没有到非要贴上去交谈的地步,两个人沉默着擦肩而过。
突然久梨感觉到木屐被什么力道所拉扯,一时间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就要往地面上倒去。然后是一股大力抓住了她的胳膊,铁钳一样的手指扯着她一把把她拉了过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还带着刚刚剧烈运动过后的微微汗味,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运动过后带着的肌肉起伏,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包围了她。
久梨仰起头,只能看到青峰的下巴,然后耳边爆开他的声音。
“喂!你是故意的吗?!”
久梨迟钝地反应过来,大概是凉宫法子踢到了她的木屐才差点把她绊倒的,但是她到底是不是故意,还真不能草率地下结论。
青峰抓着久梨的胳膊,只觉得心头冒火,他虽然知道面前的女生是三年级的学姐,却也完全不在乎高低年级的尊卑,不善地眯起了眼睛:“你想做什么?”
凉宫法子自己也有些狼狈,她是堪堪扶住了墙壁才没有跌倒的,听到青峰这样质问,她呼地抬起头来:“注意你的态度,谁会在意这么一个只靠家里有钱混进来的人,你以为我想干什么,这种眼神是在怀疑我吗?!”
她的下巴扬起来,翠绿的眼睛被怒气所渲染而熠熠发亮。
青峰下意识把久梨扯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凉宫,冷哼一声,正准备要说些什么,却被久梨打断。
久梨拽了拽青峰背心下摆:“青峰君,先不要这么生气。”
“什么啊,你还准备息事宁人吗?”他猛地转过头来瞪着久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进了高中之后真是越来越退步了啊!”
“这么生气,青峰君难道还能去揍她一顿吗?”
青峰顿了一下,他虽然生气,可还不至于做出对女生出手的行为。
久梨从青峰身后走出来,盯着凉宫法子看了几秒,她勾了勾唇角,眼底也没有丝毫的笑意:“凉宫学姐,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谁需要你相信了。”凉宫法子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你相不相信对我来说毫无区别,但是学姐,我并不喜欢你的态度。”久梨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冷淡,表情渐渐趋向于青峰所无比熟悉的那种,“凭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质疑我,需要注意态度的不是青峰君,而是你。”
脚下的木屐和木质地板敲击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凉宫神色一变,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久梨说完干脆地转身离开的背影。
浅色的浴衣在夜色中几乎要消散开来。
一瞬间连空气都沉重地压在皮肤上的感觉,粘稠得让她不能呼吸,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半晌,收缩发紧的咽喉才微微松开,凉宫法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到左侧胸腔里心脏迟钝地恢复了不怎么规律的跳动,心里有些后怕。
青峰垂手站着,几秒钟后才抓了抓头发顺手拿起一直放在长椅上的饮料,拖拉着步子往久梨离开的方向走去。
抬头就能看到的,比国中的时候更拔高了一些的身影,比五月稍微瘦了一些,显得不怎么健康。
她慢慢走着,穿过长长的走廊。
就算不去看她,青峰也知道久梨的表情必然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没有笑意但是强硬地勾起来的弧度。
一旦被触及过高的自尊就几乎要反扼住对方的咽喉,喜欢站在他人的自尊上面俯视别人的习惯,真是被完好无损地遗传下来了。
……真是太像了啊,和赤司那个家伙。
同时也是让他感到厌恶的相似。
久梨的怒气差不多已经消散,她以细微的角度转头,眼角的余光往身后跟着她的青峰看去,当他无意间抬起耷拉着的眼皮时连忙转回来。
怎么会跟在她身后呢……
刚刚的气势全数尽失,久梨感觉自己走路的步伐都不稳起来,在他的视线转到她身上时,后背都敏锐地竖起一层汗毛。
很不自在啊这种情况……
这样想着,看起无尽的走廊终于走到了尽头,转过转角就是她的房间,久梨松了口气,快走几步,硬是挺直着脊背姿态矜持地扭开门把手,身形很快消失在跟着拐进来的青峰的视线中。
青峰只看到从门缝中看到浴衣的一角,他啧了一声,她竟然就住在他的房间隔壁,中午听到的声音果然不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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