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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不用说,为了这次费用,小坂母亲寄了钱给阿馨,可是鱼津担心不够用。后来他找上在学生时代就一直有交情的两家体育用具商店,说明原因,借到了钱,才凑足了费用。
出发的当天早晨,为了赶上八点十分从新宿站开出的快车,鱼津背起了好久不背的沉甸甸的背囊,手拿登山镐离开了公寓。小坂遇难以来,这是第一次上山。
走上新宿站月台,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穿着黑色裤子、白色上衣的阿馨。阿馨为了抢占两个人的座位,早来了三十分钟。
两人在三等车厢中间靠窗的座位上面对面地坐好。列车一开动,阿馨就为尚未用过早餐的鱼津忙起来,一会儿拿出三明治,一会儿把热水瓶里的茶倒进小杯里。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看到阿馨这个忙劲儿,鱼津觉得她是那么快活、开朗,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去发掘哥哥尸体的姑娘吧。
发生事故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月了,所以尽管此去是为了发掘朋友的尸体,可鱼津此刻的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暗淡的了。他甚至于感到心头发热,好象是去见一位长期隐居在山间的朋友似的。
列车进人山梨县境后,望见铁路两旁的村子里,处处竖立着鲤鱼旗①。名为鲤鱼旗,其实真正做成鲤鱼形状的极少,大部分都是古代打仗时,武将们插在背上的那种旌旗形状的。这种习俗使人感到,这里到底是古时信玄②的根据地甲斐国。
②用纸或布制成的鲤鱼形状的旗帜。每年五月的童男节插出,意为祝愿他们象鲤鱼跳龙门那样不断向上。
①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
自从进行尼龙登山绳试验以来,鱼津每天处在优郁之中,现在他觉得第一次从那种忧郁中解脱出来了。现在是每一分钟都在接近朋友长眠的穗高山雪地。一想到这,就觉得全身象触电似地发麻。
“从松本到上高地,乘汽车去吧。我们今天就去德泽客栈。”
阿馨问;“从上高地到那个德泽客栈,路很难走吧。”
“已经没有雪了,两个钟头就能走到。”
“有雪的地方,我倒不怕,没有雪可能不行啦。我走路笨呀。给您看见了,难为情死了。”
鱼津心想:怪事!怎么这也会难为情。
下午两点到了松本,两人马上在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开往上高地。
车开出市区,道路两旁是一片苹果园,树上已能见到白花,使人觉得已经来到了五月时分的信浓地区。
“呀,重瓣樱花开了!”听阿馨这么一嚷,往窗外望去,不错,一家农户屋旁的重瓣樱树上,挂着略微凋谢的沉甸甸的红花。
阿馨是第一次在这个季节来到信浓地区,所以映人眼帘里的一切都可能使她觉得稀罕,她一直望着窗外。而且嘴里还不时短促地嚷着:“呀,棣棠花!”“呀,紫藤!”“呀,木兰!”每当她一嚷,鱼津就把视线转向窗外,看这些棣棠、紫藤和木兰。阿馨的清脆、短促的喊声如此具有魅力,使鱼津不能不这样做。
“这是梓河。”当梓河的水流第一次出现在列车右侧时,鱼津指给阿馨看。
“哟!这是日本最美的河,是吧?”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日本最美的,不过它确实美。”
“我哥哥说过,它是日本最美的河。小时候,哥哥教我好几次,所以我就这么相信了。”
“所以,教育是可怕的!”鱼津笑着说。
“呀!”阿馨作出瞪眼的样子,然后说:“哥哥还教给我另一个日本第一呢。”
“是什么?”
“那不能讲。”阿馨脸上含着笑,把视线从鱼津身上移开,转向窗外。
“不能讲?”
“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阿馨好象很可笑似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说,我是日本第一流的登山运动员?”
鱼津这么一说,她就吃惊地“哎呀”了一声,又明确地否定“不是”,接着说:“是日本第一流的登山运动员,第一流是第一流,不过,他说你还是苗子。”
“说我是苗子?”
“可不是嘛,那时候,我还小呢!”
从她那郑重其事地作解释的神态里,鱼津发现她十分纯洁,心神专注,与哥哥小坂如同一人。
过了岛岛村,汽车沿着样河向上游驶去。这以后,四周就成了一片嫩叶扶疏的绿色世界,连整个车体都好象被染成了绿色。
从汽车里放眼眺望,只见对岸的山腰上一片绿色的杂树丛中,多处点缀着晚开的荆桃花,花不显得红,近似白色,这些使人觉得好象春色还被悄悄留在那里。
进了泽渡的村庄,鱼津让车子在上条信一门前停下。四十来岁的上条的妻子身背孩子,立即从屋里奔出来说:“孩子他爹前天和吉川先生他们一起上山去了。”
她说的吉川,是先行出发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看来上条信一是一听说要寻找小坂的尸体,就急急忙忙跟他们一起走的。
汽车又开动了。稍微行驶一会儿又停下来。这里是西岗店门前。这一次阿馨抱着从东京买来的礼物跳下了车。
鱼津没下车,只对着走到路上来的老板娘说声:“回来的时候,再来看你们。”他是怕在路上耽误时间,而且想尽早和先行的几个人会面。
西岗店和上次来的时候完全变了。朝路面的玻璃窗全都打开,整个店堂里的情景一目了然。原先生着火炉的左侧放着一个木箱,可能里面养着什么动物,两个孩子正朝里张望。
“大婶,你在养什么呀?”
“狐狸。”
“怎么养起这玩意儿来了。”
“你来瞧瞧嘛。”老板娘好象要人家来看她的孩子似的。
“等我回来时再仔细地看吧。”
阿馨一上车,汽车立即开动。汽车驶过吱吱作响的危险的木桥,到了对岸。从这里起是一段沿着断崖上去的陡坡道。再往前去,釜隧道已经完全卸掉冬装,只在进口处留下一些未融化的雪块。
整整两小时后,来到了大正湖。
“这里已经是上高地了,是吧?”阿馨望着突然变化的窗外景色,感慨万千。大正湖的水似乎浅了些,水中伸出几十棵枯木,水面平静如镜,不见一丝波纹。鱼津在以往任何时候,都没见过这个湖如此宁静。
从汽车左富能仰望前穗高山,可是鱼津对此只字不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忌讳提到前花高山这名字,一提到它,心里便不好过。
鱼津决定到旅馆看守人老T那儿去打个招呼,因为一旦找到小坂的尸体,还得多方烦劳他。
汽车经过了门窗紧闭的有红色屋顶的华丽的旅馆门前,穿过山白竹林中的通道,停在看守人的小屋前,只见在一棵枞树树干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登山客栈季节外管理所·阿尔卑斯①登山客栈合作社”。老T除了看管旅馆外,冬季还管理所有登山客栈。所以一旦发生事故或遇难事件,老T和他手下的几个管理人员就忙碌了。
①指飞(马单)山脉。
不巧,老T昨天下山去松本了。小屋门前有个佣人模样的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据说是三四天前上山来的。她正在用脚盆洗衣服。
“老吴呢?”鱼津是问老T手下的一个人。
“刚刚砍柴去了。也许您能在去河童桥的路上遇到。”
“那就到那儿去吧。”
鱼津和阿馨又乘上车子,经过旅馆门前,往河童桥驶去。一会儿工夫,鱼津发现车道右侧的稀疏的树林里有三四个男人在砍树。正巧太阳被云遮住,这几个小小人影看起来显得冷飕飕的。
鱼津一下车,便把手作成话筒贴在嘴边,朝着他们喊叫:“老——吴——”
随即听到了回音:“喔——”随着声音,看见三四条汉子,从树林里慢吞吞地走出来。
“是鱼津先生吧。”问话的是走在前头的五十来岁的红脸膛的人,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没等鱼津开口,就说:“小坂恐怕是在B深谷吧。您这就到德泽去吗?”
“吉川他们前天就来了。”
“见过面了。不巧,老T不在家。”
“老吴,这会儿还得请你帮忙呐。”
“好啊!我随叫随到!”
对话就此结束。汽车又开动了,来到河童桥,鱼津和阿馨下车,背起背囊。再往前,车子是开不过去的。
这附近有几家旅馆。往年的话,一到五月便开始营业了,可是今年稍迟了点,家家都把门关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