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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之助于十二点半开完第三工业俱乐部的会,乘车前在用不着五分钟就可到达的N会馆大楼。走进大楼的旅馆大厅时,离一点钟还差十来分钟。
铺满红地毯的大厅里放有几套会客用的桌椅。教之助选了最里边的一个沙发。的确,这里是宁静的。墙壁上的装饰;通往二楼饮食部的楼梯的式样;叫人无法捉摸从何处照进来的光线——所有这一切都象电影摄影棚的舞台装置,有点轻浮的感觉。不过,人少安静这一点倒是不错的。对面角落里只有两个外国人和一对日本男女,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和笑声。
教之助吩咐送毛巾的少女泡杯煎茶来,然后就背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无聊透顶的会议,使他全身都感到疲倦。
他想今后得把会议稍稍理一理。会议太多了,不仅如此,杂务也太多。眼前来到这里等一个人,也是杂务之一。试验登山绳断不断,本是与己无关的,可以说是尘世里的俗而又俗的事,并不是非干不可,而是不知怎么给强加上的,老是给强加上了再后悔。要是能敷衍了事倒也罢了,坏就坏在自己没有敷衍了事的性格。登山绳的试验也是这样,交给自己就不敢马虎。现在正是要对将要到这里来的人讲清楚,这件事不能马虎从事。为了这,就得把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的几分之一花费掉。
可是,当常盘大作那肥胖的身材一出现在大厅门口,并往自己这边笔直走过来时,他就放下二郎腿,霍地站起来。然后往前走了两三步迎向常盘,并用生就的平静语气说:“百忙中劳您驾,不敢当。”
“哎呀呀!您已经久等了……请坐。”对方反倒先劝坐,然后才把那肥胖的身躯埋进沙发。“失礼啦。”常盘脱下外套,露出了西服的背心。
“恕我单刀直入,这就谈谈工作吧。主要是那个试验登山绳问题。费用大约需要一百万,这您知道吗?”教之助说。
“一百万?那……至少需要那么多吧。好,知道了。就叫他们付吧。”对方满不在乎地回答。
“还有,我想完全凭良心做试验。这一点,如果万一您有别的想法就不好办,所以……”
这是最重要的。教之助就是为了讲清这一点才把委托人之一的常盘大作请到这里来的。
“别的想法是……?”常盘大作吃惊地仰起了脸。
“佐仓制绳公司想进行登山绳的试验,我看他们是有这样的意图——希望它不断的。”
“那是有的吧。”
“尽管有这样的意图,但试验是不由这种意图左右的。这一点希望能事先得到您谅解。”教之助这么说。他的意思是:有话在先,不得后悔。_
“您说的是。”常盘大作深深地点了个头。这正中下怀,他一下子热情起来,嗓门开得更大了。“好,您说得好。是这样,是这样!就是要试验登山绳断不断嘛。断了没关系。当然可以断!我完全赞成它断。”
“不一定会断。断不断要试验才知道。”
“那当然。”
“但是,如果断了的话,佐仓制绳公司会不称心的吧。”
“那是不称心的。不过,让他们不称心也没关系。佐仓这个经理,您认识吗?”
“认识。”
“我看这个人是从来没有不称心过的。让他不称心一次也好。这个人……我不大喜欢。总而言之,他是福星高照的人。一下汽车,就有电车等在那里,从电车上下来走到火车站,正好火车进站。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爬得这么高,就是因为过去一直这么万事如意,也正是他为人庸俗的缘由啊。学术界、工商界、政界,往往有这号人物。”
“言之有理——可是,他和贵公司是有密切关系的吧”
“有。他有许多我们公司的股份。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是兄弟公司。”
教之助抬起头,察看了常盘大作的脸色,说:“照这么说,您的立场也是不希望登山绳断的罗。”
“活是这么说。不过,要是断了就让它断吧,毫不碍事。”常盘大作说着笑了起来。教之助不十分理解常盘这个人的立场,但已能够肯定试验可以不受任何人左右——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因而他觉得会见这个人是有收获的。
女招待来了。常盘问教之助:“您要咖啡还是红茶?”
“不,我喝煎茶吧。”
“那就来煎茶和咖啡。”然后,常盘对教之助说:“上了年纪的人,喝煎茶好。”
“您还年轻吧?”
“不,大概和您差不多吧。”
“我是五十八岁。”
“那我小三岁。”常盘说话那么有精神,看不出只差三岁。“虽小三岁,可是干什么都不济事啦。”常盘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看不出“不济事”的样子。
“哪里,哪里,还挺硬朗的。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差三岁就大不一样啦。”这倒未必是恭维话。
常盘大作便说:“年龄这东西,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过着年轻人的生活就年轻,过着老年人的生活就年老——这是我的一贯看法。有些人虽然还年轻,却过着老年人的生活;有些人虽然年老了,却还过着青年人的生活。就拿您来说,您正在为原子能事业奔波,没有比这更年轻的生活啦。”常盘大作越说越起劲。“总之,俗话说,人的价值要盖棺论定。我说不出什么叫人的价值,但我想,一个人的生活是否富足,确实要盖棺才能论定。比如说,确定一个人是否富有,应该根据他一生中所花费的金额来定,也就是根据盖棺时的统计总数。不管是借来的还是偷来的,一生中花费浩大的就应该被称为富翁。反之,尽管具有万贯家财,但一生中花费微薄,那他就是地道的穷人。不仅是金钱,其他事情也都一样。青春也是同样的吧。有人为了永葆自己的青春而娶了年轻的妻子,据说娶了年轻妻子,可以汲取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荷尔蒙,就能返老还童。也许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本身是荒谬的。想使逐渐衰老的肉体永葆青春,这怎么说也是难上难的事,而且还显得低级庸俗,令人作呕。娶年轻妻子的意义不在这里,而在于和年轻妻子共度青春生活,不是在汲取而是在浪费。就是说违背自己的高龄去过年轻的生活。因此,可能非但不能返老还童,反而把死亡提前。但是再一次置自己于青春之中,这倒是有意义的。”
“您这高见也许是对的,不过……”八代教之助为了打断一下对方这不着边际的饶舌才插了话。不仅是为了打断对方的活,自己还想提出一点不同见解。“我自己就有位年轻妻子……”
教之助刚一开口,常盘大作便说:“嗬,您有年轻的夫人?是吗,那我可冒失了。”常盘大作一本正经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有年轻的妻子。如果能够照您所说,违背高龄,和年轻妻子共享青春生活,那倒是不错的,可是……办不到哇。”教之助平静地说。常盘大作刚刚以大喊大叫的声调高谈阔论了一番,所以相形之下,觉得他的声调特别平静,听起来反而有说服力。“我并不是为了汲取荷尔蒙才和她结婚的。说到底,动机还是为了浪费吧——就是想违背年龄,过它一个青春生活。可是事与愿违,青春之乐只能享之于青春之时啊。和妻子谈天不如考虑工作;夜里抚爱妻子的肉体不如一个人安静睡觉。就是这样。有时也陪妻子上街买东西,但总觉得无聊。要是看电影、看戏,那就对不起啦,只好请她一个人去。”
“原来如此。”
“妻子把院子保养成一片草坪,造了个椭圆形的水池,放上长凳。她还喜欢养狼狗——这些也是伤脑筋的。于我来说,不如种上一两棵柿树……这些也还不要紧,往后就不堪设想了”
“哦……”
“这怎么说才好呢,是年老和年轻之间的差距吧。说得清楚一点。妻子所具有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青春,恰恰是我;所惧怕的。当然这也是困人而异的吧。拿我这种情况来说,妻子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作妻子的倒霉,如果反过来我作妻子,我是要发火的。”
“唔……”
“这么一来,女人可就成了危险的东西,真是……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因为那是自然现象。我好比是个有着结婚适龄闺女的父亲。唯一麻烦的是怕她找结婚对象,要那样可就伤脑筋了……那可以说是一种悲剧吧。要是如您所说的,能够违背年龄倒好,可是我不愿意去违背,懒得去做,怕麻烦。这一来,刚才您的一席话就难免被贬为空谈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