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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声明。”
“要不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臆测。管它报纸,杂志都行,要尽快公开发表遇难经过。”
“你放心吧。”鱼津简短地回答了寺田,然而脑子里想的却完全是别的事情。
登山绳是断了的。随便谁怎么说,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问题是登山绳为什么会断。断裂的原因,要么从登山绳本身的性能上去找,要么从外来因素上去找。如果原因是外来的,那么造成这原因的只能是自己或小坂。
鱼津先讲出其中一个,加以否定:“我可没有割断它!”
鱼津忘了寺田就在自己眼前。
“那还用说吗!我并不认为是你割断的。”
“你不会这样认为,可是社会上会认为既然登山绳是不会断的,那就是我割断的了。”
“所以我说,你必须尽快提出你的论征。”
“证明不是我割断的,是吗?”鱼津这时候的表情是悲戚的。“你是要我证明登山绳不是我割断的。我怎么可能去割断它呢?”
对此,寺田默然不语。于是鱼津就象要代替他回答似地说了:“想得救!想活命!所以我就把悬挂着朋友身体的登山绳割断了,难道是这样!是的,谁也没看见,看见我们的只有那披着大雪的悬崖!”鱼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接着又说:“寺田,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割它的。我只希望和小坂一起死,不会只想到一个人活命的。”
“好啦,喝吧。我看你还是那么累,没恢复过来。”
寺田可能感到鱼津的言语异乎寻常,所以故意不去理睬他说些什么。
“不是我割断的,那就还剩下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就是说在登山绳的操作上有缺陷。比如说,自己无意中用防滑钉鞋踩了登山绳啦,或者做饭的炉火把登山绳烧焦啦,可是我和小坂是不会有这种差错的。要是谁这么假设,作为一个登山运动员的小坂,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我明白!”
“不是我割断的,登山绳在操作上也没有缺点,那么剩下的问题是……”
说到这里,鱼津把嘴闭上了。最后一种情况是不能在寺田面前说出口的,那就是:小坂为了自杀自己故意损伤登山绳。自杀的原因不能说没有。了解其中情况的,在这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八代美那子。眼前,八代美那子不就有这种疑虑吗!
“可是……”鱼津只吐了这么个词。他虽把它说出声,其实,这是他独自在思考中自己对自己发出的。
可是,怎么也不能设想小坂会用那种方法自杀。我很理解小坂的为人,哪怕到了悲痛欲绝的地步,哪怕突如其来的自杀念头爆发,他也不会选择那种死法。他是登山运动员,怎么可能以此来玷污高山呢!
“登山绳是自已断的!它本身所具有的致命弱点,就在那时刻暴露出来了,尽管原因还不知道。也许套约登山绳的岩角有问题,或者可以假设尼龙登山绳对某种特定角度的岩石特别脆弱。”鱼津第一次这么有力地说出结论性的意见。“好,算了,一切都等回东京以后再说吧。不管怎么样,没有了小坂,实在寂寞。”
鱼津为寺田拿起酒壶。
第五章
鱼津恭太以“前穗高峰亡友记”为题写了一篇随笔式的文章,登载于大报之一的K报社的晨报文学艺术栏里。这是鱼津从酒田归来十多天以后的事。
这篇随笔分为上、中、下,连载了三天。登载上篇的那天,鱼津刚上班,常盘大作就立刻和他交谈了。
“你的文章高明极啦!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叫做文风明朗犀利,好就好在没有一点阴郁色彩。对你的文才,我得刮目相看罗。”常盘大作兴奋地说。这是少有的事,因为他是难得表扬人的。
“你在文章里说,你想在小坂的墓志上题‘出世、登山、入土’几个词儿,其实改为‘出世、登程、入土’不好吗?不,也许题作‘出世、攀登、入土’更好。总而言之,没有必要说‘登山’这个词,何必特意讲明登的是山呢。”
“好,那我就这么写。”鱼津苦笑着答道。
“还有。我还想提一个希望。你对死者的爱怜之情写得极为痛切。不过,我想最好再插入一些记实性的叙述更好。照你那样就成了文学家的文章了。你不是文学家,你要是和文学家比赛的话,就是通宵达旦地写,也是及不上的。”
“我才不通宵达旦地写呐!”
鱼津抗议了,可是常盘不予理睬。
“你应该用你自己特有的眼光,不是任何别的,是用登山运动员的眼光,冷静地叙述那个事件的经过。你写了动人的佳句:‘事件的含义使我战栗,那含义是比雪还要冷的。’然而你正应该比雪还要冷静地叙述事件才行。”
“您把分数打得越来越低啦。不过,请您读一读明天登载的吧。那是叙述得比雪还要冷的。”
“明天也登吗?”常盘怔了一下。
“今天是头一章,不是写明了是‘上’嘛。”
“哦,是吗?”常盘又补充了一句,“那可是长篇大作罗。”
可是鱼津想:到了明天,常盘看了自己的文章,可能多少会感到为难的吧。
既然提到尼龙登山绳的性能,那就难免会或多或少触到住仓制绳公司的短处。而佐仓制绳和这个新东亚贸易的关系,鱼津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可是为了小坂,为了自己,说得更深一点,为了登山界,这是非写不可的。
在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鱼津在大森站小卖部买了一份晨报,在电车上读了自己写的“前穗高峰亡友记”的第二章。
我们从新宿某体育用品商店买进了这次使用的登山绳。对我们来说,使用尼龙登山绳,这还是第一次。所购商品,是佐仓制绳公司用东邦化工厂的尼龙丝生产的八毫米登山绳。据盖着检查合格证图章的说明书上说,这种八毫米登山绳的拉力,可与以往的十二毫米马尼拉麻绳相匹敌。
当然,我们既然使用它,就对它有一定的知识。就其耐寒性来说,早已有人在攀登马纳苏鲁山时用过,在南极海捕鲸鱼时也有人用过,所以不用担心。尽管那是别的公司制造的。只是在尼龙纤维中渗入水份,而且冰冻了的情况下。试验结果如何,却未有所闻。
其次,一般认为尼龙是怕紫外线的。我们为了防紫外线,也为了易于识别,涂上了橙黄色染料。当然着色只限于表面,我们避免了让染料渗入内部,而且为了不让它接触紫外线,同时防止受其他损伤,特用棉织防水布做了袋子,除了打结的时候以外,平时都把它放在布袋里携带。
当我们买了登山绳以后,在出发之前,还多次共同研究了可否使用尼龙登山绳的问题。由于习惯上的原因,一对八毫米登山绳不免有所顾虑,但我们之所以敢于用它。是因为看到尼龙科学在各方面的划时代发展而相信了它的缘故。一
我们就是这样使用新买的八十米长的尼龙登山绳,去攀登冬季里的前穗高峰东面峭壁的。那是高达二百米的岩壁,我们平时称它为“前穗东坡”……
鱼津在新桥站下车之前,把这一段文章读了两遍。
推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鱼津朝正面常盘大作的办公桌瞥了一眼。常盘靠着椅背,双手拿着报纸,摊在眼前。
鱼津感到自己和常盘的视线相遇了。常舍盘立即把视线拉回到报纸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当鱼津走向自己办公桌前时,常盘粗野地打了个大可欠。鱼津把脸转向了常盘。
常盘大作慢悠悠地站起来,照往常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的模样,朝鱼津这边走过来。可是走了一半又转过身去,从自己的桌前走过,来到排着的外勤专用桌边,然后再向后转。
鱼津静候着常盘走到自己桌前站住的那一瞬间,他以为常盘一定会来到自己桌前的。可是等了半天还是不来,他老是象动物园里的狗熊似的,在十来个正办公的职员之间慢吞吞地转悠。
鱼津心想,常盘不会没有读过自己写的那篇稿子,然而却又不和自己搭一句话,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有点不妙。
常盘又一次将要走过鱼津桌前时,鱼津主动地叫了他:“经理!”
常盘站住,把脸转向鱼津,那神色好象在问:“有什么事?”
“您读过了吗?”
“读过什么?”
“今天我在报上发表的文章。”
“唔……”回答是含糊的。常盘凝视着鱼津的眼睛,眼神似乎在催他:“快往下说!”
“有点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