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夕阳下面的平原有点虚幻,像是梦中所见。地平线上有个黑点起伏波动,越来越大,原来是个骑手,朝杂货铺,或者像是朝杂货铺跑来。雷卡巴伦看到帽子、深色的长斗篷、白花黑马,但是看不清骑手的脸。他终于减慢速度,让马小跑着来近。在一百六七十公尺远的地方拐了弯。雷卡巴伦看不见他了,只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他下了马,把马拴在柱子上,稳步走进杂货铺。
黑人似乎在吉他上寻找什么,没有抬眼,从容不迫地说:
“先生,我早知道你靠得住会来的。”
对方却粗声粗气地回答:
“我知道你也靠得住,黑家伙。我让你等了几天,可是我现在来了。”
静默了片刻。黑人终于说:
“我等惯了。我等了七年。”
对方不慌不忙地解释说:
“我七年多没有见到我的孩子们。那天我找到他们,我不愿意显得像是整天玩刀子的人。”
“我能理解,”黑人说。“你离开他们时,他们都好吧。”
外地人坐在柜台前,快活地笑了。他要了一杯白酒,尝了一口,没有喝光。
“我给了他们一些好的劝告,”他说。“劝告永远不会是多余的,并且不用花钱。除了别的事情外,我对他们说,人不该互相残杀。”
黑人拨了一下吉他,然后回答:
“你做得对。这一来他们不会学我们的样了。”
“至少不会学我的样,”外地人回道。接着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补充说:“我的命运要我杀人,如今再一次把刀交到我手里。”
黑人似乎没有听到,自顾自说:
“秋天一到,白天越来越短了。”
“剩下的光线对我足够,”对方说着站了起来。
他在黑人面前站停,好像有点疲倦:
“让吉他安静一会,今天等着你的是另一种对歌。”
两人朝门口走去。黑人出门时喃喃说:
“这次我对歌也许和上次一样糟。”
对方认真地回道:
“上次你并不糟。问题是你急于参加第二次对歌。”
他们并排走着,离开房屋有一段距离了。平原上到处一样,月光皎洁。他们突然站住,对瞅着,外地人解下马刺。两人都把斗篷卷在前臂上,黑人说:
“我们交手之前,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在这次格斗中拿出所有的勇气和奸计,正如七年前你杀我弟弟的那次一样。”
在他们的对话中,马丁·菲耶罗也许是第一次听到了仇恨的口气。他像挨了一鞭子似的,在血液里感到了。两人开始恶斗,锋利的刀刃闪电似的划去,在黑人脸上拉了一个口子。
傍晚有一个时刻,平原仿佛有话要说;它从没有说过,或许地老天荒一直在诉说而我们听不懂,或许我们听懂了,不过像音乐一样无法解释……雷卡巴伦躺在小床上看到了结局。一次冲击,黑人后退几步,没有站稳,佯装朝对方脸上剁去,手腕一转却直刺过去,捅进对方肚子。然后又是一下,杂货铺老板没有看清,菲耶罗没有起来。黑人一动不动,似乎守着他痛苦的垂死挣扎。他在草地上擦净那把染血的尖刀,缓缓向房屋走来,没有回头张望。他完成了报仇的任务,现在谁都不是了。说得更确切一些,他成了另一个人:他杀了一个人,世界上没有他容身之地。
凤凰教派
有人说凤凰教派起源于埃及的赫利奥波利斯,是推行改革的阿梅诺菲斯四世①死后的宗教复辟的产物,那些人援引了希罗多德②和塔西伦的文章以及埃及的碑刻,却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凤凰教派”名称的由来不早于赫拉班诺·毛罗,最古老的记载(比如说,弗拉维奥·约瑟夫③的作品)只提到“民俗派”和“秘密派”。格雷戈罗维乌斯在意大利弗拉拉的聚会上曾经指出,口语中极少用“凤凰”一词;我在日内瓦同手艺人打交道,问他们是不是凤凰派时,他们不懂我的意思,但随即承认自己是秘密派。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佛教徒中间也有类似情况;世人对他们的称呼同他们自己的称呼不一样。
①阿梅诺菲斯四世(前1370—前1350),古埃及法老,在位期间推行宗教改革,以削弱祭司的权力。
②希罗多德(前484—前432),古希腊历史学家,著有《希腊—波斯战争史》。
③弗拉维奥·约瑟夫(37—100?),古犹太历史学家,著有《犹太时代》。
米克洛希奇在一篇著名的文章里把凤凰教徒和吉卜赛人相提并论。智利和匈牙利有吉卜赛人,也有凤凰教徒;除了这一点之外,两者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吉卜赛人多数是马贩子、补锅匠、铁匠和算命看相的;凤凰教徒往往自在地从事自由职业。吉卜赛人组成容貌体形相似的人群,用的,或者曾经用的是一种秘密的语言;凤凰教徒们和别人混居一起,他们没有受过迫害便是证明。吉卜赛人生活丰富多彩,给了蹩脚诗人以创作灵感;凤凰教徒们却同传奇、绘画、舞蹈无缘……马丁·布伯声称犹太人基本都是伤感的;凤凰教徒们却不尽然,有的甚至厌恶伤感;这一众所周知的事实足以驳斥一般人认为凤凰教是以色列一个分支的错误看法(乌尔曼居然荒唐地加以维护)。人们通常是这样推断的;乌尔曼相当敏感;他是犹太人;经常和布拉格犹太区的凤凰教徒们接触;乌尔曼感到的亲合力就是事实证明。说心里话,我不能同意那种推断。在犹太环境中的凤凰教徒和犹太人相似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什么;无可否认的是正如赫兹利特①笔下的人情练达的莎士比亚,他们和世上所有的人相像。他们像使徒那样容易同各种各样的人打成一片;几天前,派桑杜的胡安·弗朗西斯科·阿马罗博士称赞说,他们很快就本地化了。
①赫兹利特(1778—1830),英国随笔作家、文学评论家,政治思想激进,对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剧作家颇有研究,著有《莎士比亚剧本中的人物》等。
我说过,凤凰教派在历史上没有遭受迫害的情况。这是事实;但是,既然任何人群中都有支持凤凰教派的人,这些人遭受过迫害或苦难,或者对别人施加过迫害或苦难,也是不争的事实。在西方的战争和亚洲早期的战争中,他们在不同的阵营里长期付出了鲜血;他们同世上所有的民族融为一体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他们没有一部同《圣经》一样能把以色列凝聚在一起的圣书,除了语言以外没有共同的记忆,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肤色和相貌各各不同,把他们团结在一起、直到时间终结的,唯有一件东西——秘密。有时候,除了秘密以外还有一个传说(也许是关于宇宙起源学的神话),但是那些肤浅的凤凰派教徒已经忘却,如今只保存关于惩罚的模模糊糊的传统。关于惩罚、盟约或者特权的传统,因为说法不同,很难看出神是否作出确保一个血统长久不衰的裁决,属于那血统的人是否世世代代举行一种仪式。我核对过旅行家的报告,同族长和神学家们交谈;可以肯定凤凰教徒唯一的宗教活动是举行那种仪式。仪式形成了秘密。我先前说过,秘密是世代相传的,但习俗不要求由母亲传授子女,也不由教士传授;传授秘密是最卑微的人的任务。奴隶、麻风病人或者乞丐充当秘义传授师的角色。小孩也可以教别的小孩。仪式本身微不足道,很快就能完成,不需要详细说明。使用的材料是软木、蜡或者阿拉伯树胶。(仪式中还提到烂泥;也是常用的东西。)没有专为举行此类仪式而设的寺庙,但是废墟、地窖或门廊都可认为是合适的场所。那个秘密是神圣的,然而有点可笑;举行仪式时要避人耳目,信徒们从不谈论。仪式没有文雅的名称,但大家明白,随便什么话都可以代表,或者说,不可避免地都可以涉及;因此,我谈话时不留心说了什么,信徒们往往会尴尬地掩口而笑,因为他们认为我触及了那个秘密。日耳曼文学中有凤凰教徒写的诗,从表面上看,主题是海洋或者傍晚;其实我听说是那个秘密的象征。迪康热在他的《术语词典》里收集了一条经外的箴言:地球乃是竞技的镜子。某些信徒出于神圣的恐惧不敢举行那种再简单不过的仪式;他们遭到别人蔑视,但更蔑视自己。相反的是,一些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