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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的召唤下,我又想起我为小麦画的那幅肖像画了,很遗憾,自从我多次画都画不出小麦的准确神韵后,我就不再画画了,我也没有遵从小麦要我在画画上多用些功的忠告,而是天天散混了——你知道的,我虽然在晨报广告部上班,却比不上班还自由,这里喝酒,那里下棋,到洗脚店泡脚,找小姐调情,我很快乐地堕落着,相比一些下流的勾当,我跟踪大街上的女孩子,已经是高雅的事了。
24
就这样,在达生的一手操办下,我要和林如梅见面了。达生说,做你这个媒,我腿都跑断了,为了补补腿,你得买十六个猪蹄子给我。我大方地说,十六个猪蹄子,少了点吧,我给你买三十二个猪蹄子,好好给你补补腿。
我在步行街红月亮茶社门前,等那个手里卷着一本时装杂志的长头发女孩。这是达生帮我们约好的时间和地点。时间是下午两点,地点是步行街红月亮。我提前十五分钟在红月亮门前的塑料椅子上坐着了。红月亮是步行街上有名的茶社,达生来没来坐过我不知道。我只是从门口向里望过几次。我从没有想过要进去坐坐。进去大约要花一笔数额可观的钱,也许三十,也许五十,也许更多。我不是怕花钱,我是怕触景生情,想起小麦,心里难受。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应该有人做伴,是一个能取代小麦的女孩子做伴。既然我单独一个人怕触景生情,又没有能取代小麦的美丽女孩子,那么我只能从门口向里望望了。不过有一次,我特别想进去。那天我跟踪一个女孩,对了,就是从海马书摊上跟踪过的那一个,可跟着跟着,又发现不是那一个。前者你知道了,是个长发,而后者是个短发。不过她们二人走路的姿态却特别相像,都是丰臀、细腰,腿显得特别长。我是个信奉局部美的人。短发女孩和长发女孩不同的是,短发女孩脖子特别漂亮。我那天跟踪她一直来到步行街。我以为她要到那些时装店去采购衣服,或者到化妆品店去买那些昂贵的外国香水,没想到她一头就扎进了茶社。我在茶社门口不知所措。茶社落地窗的玻璃很讨厌。这种玻璃我知道,外面的人根本望不到里面,而里面的人可以清晰地望见外面的一切。我在茶社门前踟蹰良久,几次想走进去,可惜我口袋里没装多少钞票,不敢进去。我还想,那个美脖子女孩说不定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说不定正在笑话我。我就断了进去的想法了。那天我特别伤感。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伤感了好久我才去找达生玩,狠狠杀他个五比蛋。达生说输棋不怪他,完全是状态不好,说他昨晚喝酒太晚了,早上五点又起床,跑遍了东城几十家废品收购站,帮着海马收杂志,五毛钱一斤刚称来一批旧书旧杂志。我说,收没收到《时装》?收到《时装》你帮我留着。达生说留它干什么?我说我要用。
六十五
达生真是活学活用,这家伙安排约会,居然就让女孩子手拿《时装》杂志了。
闲话少说,长发女孩子,就是那个叫林如梅的,马上就要到了。我看一下表,还差五分钟。我顺顺气,提提神,向左边望去。左边有许多人走过来。我又向右边望去,右边也有许多人走过来。我知道,在这些人中,有一个是来和我见面的,她手里拿着一本时装杂志。据此,我可以推断,她是个时尚的女孩,爱好服装,对衣着很讲究。联系到她是长头发,她应该是个清瘦、典雅而高挑的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认为,只有具备高挑、典雅、清瘦的条件,她才可能留一头长发,那种飘逸的、爽爽的长发,一想起来就赏心悦目,就心里舒坦。我想我不应该坐着了,我应该站起来。林如梅说不定已经在某一个地方看着我了。我站起来面向左边。我要具体看一看向我走来的女孩子。她手里应该拿着一本时装杂志。她是穿长裙还是短裙呢?在我的视野里,穿长裙有许多人,穿短裙也有许多人。背向我行走的那些人我没有注意她们。我看到的都是向我走来的人。再具体一点,我看到的都是女孩子。我先注意她们的手。她们的手上没有拿杂志。后来我又先看她们的头发,碰到短发的,我就不去看她们的手,她们手里即便是拿着杂志,也不是来跟我约会的。碰到长发的,我才认真看她们的手。她们手里就是没拿杂志,我也要多看几眼。长发女孩子不是很多,比例好像没有短发女孩子多。在为数不多的长发女孩中,手里拿杂志的还没有出现。我又向右边望去,情境大致如此。说大致,因为我看到一个手拿报纸的肥胖女人(不是孩子)。这是到目前为止惟一手里拿着书报的女人。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两点过十分了,我等待的女孩林如梅还没有出现。
女孩可能都有这点作派,就像领导人赴下级的酒宴故意迟到一样,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好。这恰巧说明她们的尊贵和重要性。
来了。
远远的,我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孩,她穿一件鹅黄色T恤,白色短裙,头发是披在肩上的那种。我一下就觉得,她就是我要等的那个林如梅。可惜她手里并没有拿一本时装杂志。她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但是这并不说明她不是林如梅,你没看到她身上背着一个白色小包吗?说不定她把杂志放在小包里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女孩子么,矜持一点也是正常的。如果她手拿杂志,招摇地走过来,别人还以为她是嫁不出去的困难户呢。
她离我很近了。我都看到她细长的胳膊上的淡黄色汗毛了。我站在那儿,展示了我的约会标志——变形兔,一只白色的夸张的玩具小兔子。但是她甩着细胳膊从我身边走过去了,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我看到她神色从容不迫的样子,不像是要约会的女孩。
我又把目光放开去,继续在人群里搜寻。你知道,在茫茫人海里搜寻一个我没见过面的女孩子,实在是一件难为事。我左边望一眼右边望一眼。我脖子都望酸了,我眼睛都望疼了,那个女孩子还没有出现。她就像故意和我捉迷藏一样,让我找不着北。就在我要失去耐心,准备找达生算账的时候,那个女孩——林如梅,突然就站到我面前了,她个子不高,很清瘦,身后背一个双肩小包,手里拿着一本……不是时装杂志,连普通杂志都不是,而是一本什么书。更让我不解的是,她不是长头发,而是时下流行的短发。站在我面前的女孩不漂亮,单眼皮,薄嘴唇,鼻子附近还有一窝细小的雀斑——她和我想象中的林如梅相去甚远。最要命的是,她在跟我微笑。我把小兔子抱在胸前,我说你,你,你……来啦。她客气地说,先生,请你让一下。我没理解她的话。我正在慢慢想着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就侧一下身体,绕过我,把手里的一团面巾纸扔到我身后的红色垃圾筒了。然后,转过身,小屁股扭一下,扬长而去。
原来她不是林如梅。原来她不过是一个具有卫生或环保意识的女孩。
经过这一下打击,我有点心烦意乱。我看一下表,都快三点了,那个林如梅,根本没有影子。算了,我不等了,我得去找达生算账,这家伙办事怎么这样没有根?怎么这样毛糙?但是,且慢,走来的这个女孩说不定就是林如梅。不,不是说不定,她一定就是。她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她怀里抱着杂志。她把杂志抱在怀里,不是一本,而是好几本。这个女孩我似乎见过,你瞧她,高高的脖子,瘦削的肩,细腰,丰臀,走路有点一咏三叹的,胸脯虽不丰满,由于懒散的步态,也给人沉甸甸的感觉。对了,她不就是我曾经跟踪过的那个把我击伤让我心疼的女孩?她今天换了一件棉质连衣裙,朴朴素素大大方方的。我真激动了,我感觉到我心在嘭嘭地跳。我几乎都要迎上去了,我几乎都要向她挥挥我手里的小兔子了,我几乎都要喊她一声林如梅了。但是这个女孩子像没事人一样径直走进了茶社——她不是来跟我约会的。
我有一拳打空的感觉。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给达生打电话。我说你搞什么搞啊?哪有人啊?达生说,怎么啦?你没见到林如梅?我说我见到鬼了!达生说,怎么回事么?我说,现在都三点多了,我屁股都坐疼了,还没见到人影子。达生说你不要急,我打电话问问看,不要乱走啊,等我电话啊。
我重新坐到椅子上。
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