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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留言 作者:陆幼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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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使我对此颇多感慨。
  一是观念的差异:
  癌症是不治之症的观念在中国深入人心,尽管有治愈的报告和一些鼓励人心的消息,但是没用。这情形有点像坐飞机,权威的统计数字放在那儿,死在公路上的人大大高于从飞机上掉下来摔死的,但我只见过恐惧飞行的人,而没有遇过拒绝上公路的,我有一个朋友可能天生不适合开车,几年来他出的车祸毁了几辆车,两次还差点送命,但他依然在周末出车,还不难找到搭车的。
  我们也知道有那么几种病,凶险更甚于癌症,但它们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只是偶然,而癌症却是必然。我想到这其中的原因,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癌症展示死亡过于清晰和从容,以至中国人把对死亡的恐惧移植其上,二是全世界的医生们的业绩实在是太差了。
  在这样的过度,如果谁领到一张化验单上面写明了病理医师看见了癌细胞,那他的苦役就开始了:如果他是一个官员,仕途会就此打住,组织部门开始着手调查新的人选,而有关人士开始动作;如果,他是一个商人,他的信用会立刻贬值,签过的合同也会变得模糊;如果他是一个学生,会有人放弃学业;甚至夫妻之间也有把自己的未来重新掐算一遍的,极大多数的癌症患者都保留了清醒的意志,身边的种种变化很少能瞒过他的眼睛,这时候心中的滋味真是太他妈的了。
  这种观念的影响是双重的,既强烈影响病人自身,也影响着他身边的人。
  我在上海肿瘤医院开第二刀的时候,隔壁病房收治了这么一个病人,其体魄之强健让我觉得他是刚从运动场下来,他在三天前确诊是肺癌。我去探望他,因为我听说他进了医院就没说过话。去了几次,都没有听到他说话。两个星期后,他就死了,几乎是创造了一个记录。
  这种观念强烈得可能催毁一个强健的肉体,而且它还是所有肿瘤病人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我想,它可以抵消至少一半的医疗作用。
  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但我很快地问自己:哭能治病吗?如果不能,那就以后再哭吧。有人战胜过癌症吗?如果有,我为什么不试?类似的选择题我做了很多,全部都简单明了,几乎不需要智慧,但就是这些简单的答案使我学会与“狼”共舞的生活。
  而在一些发达国家,癌症是一种重病而已,没有那么多人文学上的意义,而他们官场制度和信用制度大都比较完善,整个社会都比较重视个人的感受。癌症病人在这一关上受的痛苦要少得多。
  写到此,感觉有点累,可能是天气的原因,艳阳高照尽管热了一点,但比闷热要好一点,这天倒有黄梅天的风味了。
  明天再续吧。 
  
  
肿瘤病人(二)
 
  2000年8月8日 天气:多云

  又是一个平常的早晨,接着昨日的话题写下去吧。日记中的长篇大论是罕见的,但想到写这些文字的初衷和它们可能产生的作用,我觉得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是最重要的,至于体例什么的,自可放在一边。
  昨天谈的是中国对癌症的观念,接下来我想谈中国人对癌症的治疗。
  如果说,中国人的“癌症观”是一场悲剧的话,中国治疗癌症更像是一幕黑色幽默的喜剧;如果说荒谬的观念让中国的癌症病人受苦的话,那中国式的治疗是在受罪。
  我作为一个癌症患者,在整整5年半的时间里,不幸地经历了各种治疗方法,我觉得我算是具备了对这个话题说三道四的权力。
  中国的医院毫无疑问,医院应当是治疗癌症的主要场所,事实上,那里也是挤满了人,在上海的肿瘤医院,如果你不是对那儿熟悉的话,很难不被那儿的气氛所震撼:天哪,竟然有那么多病人,你会认为今儿有什么大事,其实只是平常的门诊日而已。走廊里挤满了候诊的人,收费处排着长队,谁想找个地方坐下来都会觉得很难。
  从门诊到住院可能要等上一个月,如果你在上海正好没有这方面的朋友。听说要加快也有小费的行情,不会少于4位数。
  在医院周围方圆数公里的范围,每一家旅店都住满了癌症病人,他们大都来自上海的周边地区,由一二个亲属陪同,在简陋而便宜的小房间里,他们自己煮甲鱼汤,等待治疗,或者像走读生一样接受着放疗化疗。

  在这种压力下,医院变成了工厂,以一种流水线的模式进行癌症治疗。手术化疗或放疗 请让出床位‘
  手术一般是出色的,原因是熟能生巧,中国的外科医生不比外国差,老外那个工作量根本不值一谈,中国的医生一年要在病人身上划多少刀?
  虽然明令禁止,但给手术医生的红包还是少不了的,有的病人对自己估价很高,因而给医生的红包也很可观。现在开始惠及麻醉师等协作人员了。
  化疗和放疗的中国特色就更浓了,很少有人问你是否需要这个,能否承受,倒有人关心你的钱包是否丰满,是否有劳保,因为不同的化疗辅助用药很多都是自费药,价格离谱。
  我接受过几次放疗,但在我自己找到的医学书里清楚地写着,化疗对我的病的有效率只有10%,想想也是,把自己的全身灌满毒药,只因为身体里有个地方长了个病灶,从常理来推测也是一件低效率的事,我果断地把另一半化疗处方仍了。而我同室的8个病友,全部在按质按量完成了化疗一年内死去。
  中国大部分肿瘤病人都在重复这样的故事,先是用廉价的、国产的、毒性可能跟农药差不多的化疗药物,然后眼看着体力不支,化验单上的数字直线下降,满头黑发一夜尽枯,然后,遵医嘱去医院门口的药店或是某公司购买辅助药物,止呕吐的,升白细胞的,增强体质的,它们都有同一个特点:量少价高。放疗的情形也与此相仿。
  其实,西方的医生也在普遍地采用化疗和放疗作为癌症的治疗手段,为什么那儿的情形要让人满意得多呢?这个问题的专业程度超出了我的能力,但我知道有几个因素是客观存在的,并且得到了医生们的认同:一是人种的差异,我们的放、化疗药物几乎全部是依照进口药物生产的,是人家的科研成果,西方人能抵抗这类药物的毒副作用,而中国人就不见得;我记得有一组数据颇能反映这个事实,100个中国醉酒者,95个会呕吐,而白种人正好相反,只有5个人会尝到呕吐的滋味,这是西方酗酒者远多于我们这儿的原因。二是医疗基础条件的差异,西方医院和医生根本不可能要面对那么多的病人,这就个了医生根据体质差异进行治疗的可能性。三是辅助恢复手段的差异,这是中国癌症患者最缺乏的,原因可能是那个令人辛酸的老话题:钱。在肿瘤医院的收费处,厚厚一叠百元大钞递进去,一张轻飘飘收银条飞回来,这样的情形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在中国治疗癌症到底要化多少钱,简直没人讲得清,一般而言,钱越多,生存的机率越大。不幸的是,大部分的中国肿瘤患者在两手空空后死去,让家人体味人财两空的失落,甚至家徒四壁却负债累累的绝望。前文提及的那些住在医院边上小旅店里的癌症病人,大都喜欢带着现钞来治病,一般是5到10万元的预算,他们的家属每天吃大锅饭元一盒的盒饭,却不吝于购买上千元的一支针剂,等到钱箱空了那一天,治疗就结束了。
  应该说,我们的治疗保险制度已经是尽量地向癌症患者倾斜,但它所承诺的药物仅仅是维持流水线式的治疗所需要的,而不是治疗本身所必备的。
  写到这里,我的内心真是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我能够带癌生存至今,虽然近况不佳,应该感谢医院和医生对我的精心治疗,但同时,我又是中国式流水线治疗的反叛者,我自作主张停止了医生要求我做的化疗和放疗,我没有听医生的话,在很多方面。
  尽管带着恶性程度较高的肿瘤创造近6年的生存期似乎是个不错的“业绩”,我还是忍不住经常问自己:
  我是聪明人还是个笨蛋?
  中国的医院是想更好地履行他们的职责的,但专业医院的稀少和病人众多的反差,使得他们压力重重,难以改变现状;科研的滞后,使得治疗水平难以长进;丰厚的利润,低成功率却几乎不受指责的现状使得他们几乎没有危机感和进取心;而从业人员的不规行为,更是影响了他们的声誉和加重了病人的痛苦。
  真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能改变? 
  
  
肿瘤病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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