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也已经过了好久了,都有十五六年了,你一定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亲爱的。
可是我呢,啊,我热烈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第一次听
人家说起你,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天,不,那一小时,就像发生在今天,我
又怎么能不记得呢?因为就是那时候世界才为我而开始啊。耐心点,亲爱的,
等我把一切都从头说起,我求你,听我谈自己谈一刻钟,别厌倦,我爱了你
一辈子也没有厌倦啊!
在你搬进来以前,你那屋子里住的人丑恶凶狠,吵架成性。他们自己
穷得要命,却特别嫌恶邻居的贫穷,他们恨我们,因为我们不愿意染上他们
那种破败的无产者的粗野。这家的丈夫是个酒鬼,老是揍老婆;我们常常睡
到半夜被椅子倒地、盘子摔碎的声音惊醒,有一次那老婆给打得头破血流,
披头散发地逃到楼梯上面,那个酒鬼在她身后粗声大叫,最后大家都开门出
来,威胁他要去叫警察,风波才算平息。我母亲从一开始就避免和这家人有
任何来往,禁止我和这家的孩子一块儿玩,他们于是一有机会就在我身上找
碴出气。他们要是在大街上碰到我,就在我身后嚷些脏话,有一次他们用挺
硬的雪球扔我,扔得我额头流血。全楼的人怀着一种共同的本能,都恨这家
人,突然有一天出了事,我记得,那个男人偷东西给抓了起来,那个老婆只
好带着她那点家当搬出去,这下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招租的条子在大门
上贴了几天,后来又给揭下来了,从门房那里很快传开了消息,说是有个作
家,一位单身的文静的先生租了这个住宅。当时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姓名。
几天之后,油漆匠、粉刷匠、清洁工、裱糊匠就来打扫收拾屋子,给
原来的那家人住过,屋子脏极了。于是楼里只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拖地声、刮墙声,可是我母亲倒很满意,她说,这一来对面讨厌的那一家子
总算再也不会和我们为邻了。而你本人呢,即使在搬家的时候我也还没见到
你的面;搬迁的全部工作都是你的仆人照料的,这个小个子男仆,神态严肃,
头发灰白,总是轻声轻气地、十分冷静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气指挥着全
部工作。他给我们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首先在我们这幢坐落在郊区
的房子里,上等男仆可是一件十分新颖的事物,其次因为他对所有的人都客
气得要命,可是又不因此而降低身份,把自己混同于一般的仆役,和他们亲
密无间地谈天说地。他从第一天起就毕恭毕敬地和我母亲打招呼,把她当作
一位有身份的太太;甚至对我这个小毛丫头,他也总是态度和蔼、神情严肃。
他一提起你的名字,总是带着一种尊敬的神气,一种特别的敬意——别人马
上就看出,他和你的关系,远远超出一般主仆之间的关系。为此我是多么喜
欢他啊!这个善良的老约翰,尽管我心里暗暗地忌妒他,能够老是呆在你的
身边,老是可以侍候你。
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亲爱的,把这一切琐碎的简直可笑的事情喋喋
不休地说给你听,为了让你明白,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个生性腼腆、胆怯羞
涩的女孩子具有这样巨大的力量。
你自己还没有进入我的生活,你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光圈,一种富有、
奇特、神秘的氛围——我们住在这幢郊区房子里的人一直非常好奇地、焦灼
不耐地等你搬进来住(生活在狭小天地里的人们,对门口发生的一切新鲜事
儿总是非常好奇的)。有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看见搬运车停在楼前,这
时我心里对你的好奇心大大地增涨起来。大部分家具,凡是笨重的大件,搬
运夫早已把它们抬上楼去了;还有一些零星小件正在往上拿。我站在门口,
惊奇地望着一切,因为你所有的东西都很奇特,都是那么别致,我从来也没
有见过;有印度的佛像,意大利的雕刻,色彩鲜艳刺目的巨幅油画,末了又
搬来好些书,好看极了,我从来没想到过,书会这么好看。这些书都码在门
口,你的仆人把它们拿起来,用梯子仔细地把每本书上的灰尘都掸掉。我好
奇心切,轻手轻脚地围着那堆越码越高的书堆,边走边看,你的仆人既不把
我撵走,也不鼓励我走近;所以我一本书也不敢碰,尽管我心里真想摸摸有
些书的软皮封面。我只是怯生生地从旁边看看书的标题:这里有法文书、英
文书,还有些书究竟是什么文写的,我也不认得。我想,我真会一连几小时
傻看下去的,可是我的母亲把我叫回去了。
整个晚上我都不由自主地老想着你,而我当时还不认识你呢。我自己
只有十几本书,价钱都很便宜,都是用破烂的硬纸做的封面,这些书我爱若
至宝,读了又读。这时我就寻思,这个人有那么多漂亮的书,这些书他都读
过,他还懂那么多文字,那么有钱,同时又那么有学问,这个人该长成一副
什么模样呢?一想到这么多书,我心里不由的产生一种超凡脱俗的敬畏之
情。我试图想象你的模样:你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蓄着长长的白胡子,就
象我们的地理老师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你更和善,更漂亮,更温雅——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当时就确有把握地认为,你准长得漂亮,因为我当时想
象中的你还是个老头呢。在那天夜里,我还不认识你,我就第一次做梦梦见
了你。
第二天你搬进来住了,可是我尽管拚命侦察,还是没能见你的面——
这只有使我更加好奇。最后,到第三天,我才看见你。
你的模样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跟我那孩子气的想象中的老爷爷的形
象毫不沾边,我感到非常意外,深受震惊。我梦见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和蔼可
亲的老年人,可你一出现,——原来你的模样跟你今天的样子完全相似,原
来你这个人始终没有变化,尽管岁月在你身上缓缓地流逝!你穿着一身浅褐
色的迷人的运动服,上楼的时候总是两级一步,步伐轻捷,活泼灵敏,显得
十分潇洒。你把帽子拿在手里,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你的容光焕发、表情生
动的脸,长了一头光泽年轻的头发,我的惊讶简直难以形容:的确,你是那
样的年轻、漂亮,身材颀长,动作灵巧,英俊潇洒,我真的吓了一跳。你说
这事不是很奇怪吗,在这最初的瞬间我就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你所具有的独特
之处,不仅是我,凡是和你认识的人都怀着一种意外的心情在你身上一再感
觉到:你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既是一个轻浮、贪玩、喜欢奇遇的热情
少年,同时又是一个在你从事的那门艺术方面无比严肃、认真负责、极为渊
博、很有学问的长者。我当时无意识地感觉到了后来每个人在你身上都得到
的那种印象:你过着一种双重生活,既有对外界开放的光亮的一面,另外还
有十分阴暗的一面,这一面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种最深藏的两面性是你
一生的秘密,我这个十三岁的姑娘,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你身上的这种两重性,
当时象着了魔似的被你吸引住了。
你现在明白了吧,亲爱的,你当时对我这个孩子该是一个多么不可思
议的奇迹,一个多么诱人的谜啊!这是一位大家尊敬的人物,因为他写了好
些书,因为他在另一个大世界里声名卓著,可是现在突然发现这个人年轻潇
洒,是个性格开朗的二十五岁的青年!还要我对你说吗,从这天起,在我们
这所房子里,在我整个可怜的儿童世界里,除了你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使
我感到兴趣;我本着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的全部傻劲儿,全部追根究底的执拗
劲头,只对你的生活、只对你的存在感兴趣!我仔细地观察你,观察你的出
入起居,观察那些来找你的人,所有这一切,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增强了我
对你这个人的好奇心,因为来看你的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这就表现出了
你性格中的两重性。有时来了一帮年轻人,是你的同学,一批不修边幅的大
学生,你跟他们一起高声大笑、发疯胡闹,有时候又有些太太们乘着小轿车
来,有一次歌剧院经理来了,那个伟大的指挥家,我只有满怀敬意地。。从远
处看见他站在乐谱架前,再就是一些还在上商业学校的姑娘们,她们很不好
意思地一闪身就溜进门去,来的女人很多,多极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奇怪,有一天早上我上学去的时候,看见有位太太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