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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梓沁叹了一声说,看来,我们都是一些猎人的移动靶啊。
肖明川说,猎物成了精,也会算计猎人,猎物总有一天会用猎枪打猎人的。
郭梓沁笑道,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必要去买件防弹衣穿穿啦。
肖明川一听郭梓沁的舌头泥鳅了,也就往下滑去,说,等你买时,别忘了也给我捎一件来。
烦啊,真是烦,不扯用不着的了,压抑。郭梓沁挥手道,来肖处,喝酒喝酒。
刘海涛又一次往肖明川和郭梓沁的土碗里添了呛烧。刘海涛放下泥壶,正要坐下时,意外看见詹弥和一个小护士,正在那边找桌,心里旋开的一股喜兴,不由得坠上眉梢,于是站起身来,抻着脖子,大声招呼詹院长。
詹弥和小护士的脸,机械操作一样,齐刷刷侧向肖明川这张桌子。詹弥和小护士都没有换装,穿着白大褂。刘海涛这一嗓子,把肖明川喊毛了,他顾不上再跟郭梓沁耍嘴皮子了,神魂一散,目光跌出老远。
詹弥还没走到桌前,肖明川就站了起来,脸上虽说不缺笑,但细看会发现,他这一脸笑是从他拘谨的肉皮里硬挤出来的。打过招呼,肖明川突然醒悟过来,忙把被他忘到后脑勺个把分钟的郭梓沁,介绍给詹弥认识。
你好郭处长。詹弥说。
五十四
郭梓沁与詹弥握手。刘海涛跟小护士一番眉来眼去,惹得贾晓在桌子底下直拿脚踢他。
坐下一块吃吧,詹院长。刘海涛这么说时,又溜了小护士一眼,小护士则偷偷瞟了一眼詹弥。
郭梓沁眼神飘飘忽忽地扫了肖明川一眼,接着刘海涛刚才的话茬说,詹院长,难得认识,方便的话,就一起坐坐吧。
肖明川掌控住了摇摆的情绪,侧过身子说,要不就一起坐坐吧詹院长,我跟郭处长是老朋友了。
詹弥几经犹豫,红着脸说,不打扰你们了,卫生院还有事,我们喝碗杂碎汤就走。你们慢慢吃吧,郭处长肖处长。
刘海涛一听就泄气了,而贾晓倒像拣了什么便宜,冲着刘海涛摇头晃脑。再往小护士脸上看,小护士的脸色也不像先前那样滋润了。
詹弥走后,肖明川想,擦边球这张嘴,必定要在自己和詹弥之间找点事,心里就紧着准备对付的词儿。然而郭梓沁在詹弥走后,就不再提詹弥了,牛尾啊羊蹄啊呛烧啊,话都点在了吃喝上。设想的场面没出来,肖明川的心,一时间就落不到原位了,总有种郭梓沁会突然挑着詹弥卷土重来的担心。
天空上淡淡的暮霭,在肖明川和郭梓沁喝掉一土碗呛烧这段时间里,渐渐变得浓稠了,街的远处,静的房屋和动的人,这时也都影影绰绰。
彭——一团光亮,火球似滚进肖明川眼里,搞得他浑身的神经都紧缩了一下。那团刺眼的亮光,是一盏刚给点燃的汽灯,肖明川知道,等会儿大窑蓬内,也会点亮几盏那样的汽灯。
嘿嘿,咱瞅着像是你肖协调哩,肖协调。来到桌边与肖明川搭话的中年男人,长得瘦瘦巴巴,背有点驼,烟灰色长袖衬衫看不出新旧。衬衫兜口上的开缝,给一枚别针别住了,让人感觉那兜里装了多少钱似的。再看中年男人左腋下,夹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双鞋,后来肖明川借一股过往风,断定他腋下夹着的东西就是一双已经穿过的鞋,因为肖明川在那股风里嗅到了鞋臭味。
哟,你呀!肖明川起身说,上下打量对方。
陈跛子往桌子上搭了一眼,喉咙那儿发出咕的一声,磨磨叽叽地说,吃饭呢肖协调?
肖明川看着陈跛子给别针别住的衣兜,笑道,我说老陈,那笔精神赔偿费,你还没花完啊?
陈跛子本能地一摸兜口,讪讪一笑。
昔日有关陈跛子那个水窖的事,肖明川事后听施工队负责人说,那天散场后,陈跛子还是耍赖,只是要钱的手法变了,咬死了说他女人给县公安吓破了胆,神经出了毛病,讨要五百块钱精神赔偿费,负责人哭笑不得,就当过年赏给孩子压岁钱,甩给陈跛子两百块钱,算是把事给了了。
刘海涛一看是难缠的陈跛子来了,紧忙给贾晓使个眼色。那眼色很特别,那眼色是石油人在水庙线上,对付某些村人时的专用眼色。贾晓的目光就不再往陈跛子身上投了,闷头啃羊蹄子。郭梓沁呢,这时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根烟。
陈跛子的左手,再次下意识捂在了衣兜上,嘿嘿了半天才开口,咱今天领娃来逛逛,给娃买双球鞋。说罢抽出腋下的东西,肖明川这就看清楚了是一双黑布鞋,一股臭脚丫子味,直往他鼻孔钻。
陈跛子溜眼一看肖明川的表情,脸上就挂不住了,攥紧布鞋,脖子扭了几下,目光就锁定了目标,喊道,死小三,走丢你算球哩!
肖明川看见在那边的灶台旁,一个正面对一口炖肉大锅的半大男孩转过身来,呆了片刻才往这边走。肖明川刚想说这顿饭我请了老陈,却是没想到陈跛子看了他一眼后,就像是吃错了药,或是中了邪,忽一下冲出去,把半大男孩截在了半路上,薅住衣领子,二话不说就踢了几脚,然后把小三子拽出大窑蓬,眨眼间这父子俩就没影了。肖明川坐下来,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他忽然明白,原来陈跛子也是个很有自尊的人。
肖处你行呀,这镇上村里,你都混了个脸熟。郭梓沁边说边把土碗端起来。
此时大窑蓬里一片明亮,而肖明川却不知道那几盏汽灯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他眨着眼,神情恍惚地端起土碗,朝郭梓沁的土碗碰去。
五十五
24
昨夜一场大风,刮得乌烟瘴气,窑洞窗户哐当哐当响得要掉下来似的,搞得肖明川睡着了被吵醒,吵醒了再努力去睡,这一夜几乎是在睡和醒之间折腾了,早晨起来后,眼里都扯出了明显的血丝。
八点半钟时,刘海涛把沙漠王上一层厚厚的尘土清扫掉,然后把沙漠王倒出院子,站在院门口的肖明川,刚把手搭到车门把手上,就给詹弥喊停了手。
詹弥气喘吁吁奔过来,不等肖明川问她话,就急不可待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县城吧肖协调?
肖明川意识到她要搭车回县城,而且看她这副样子是要去办什么急事,舌根一软说,去县城,你也去吗詹院长?
詹弥身子一松说,太好了,我搭你们车回去,家里有点急事。
詹弥原本不想麻烦肖明川,打算坐公共汽车回去,可是出了卫生院一眼就看见沙漠王,猜想肖明川有可能去县城,于是就赶过来了。
而肖明川是要去多半坡乡的。今天光阳市市长等地方领导下来心慰问一线石油工人,韩学仁昨天晚上就赶到了洪上县。多半乡在郭梓沁的协调区域内,昨天接到通知后,肖明川心里不痛快,觉得郭梓沁这是又一次被有关领导关照了,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生闷气了。
上车的时候,不知内情的刘海涛,热情地问詹弥,詹院长,你也去……
詹院长也去县城。肖明川打断刘海涛的话,同时给了他一个微妙的眼神,意思是让他别再多嘴了。
詹院长,你看看我们领导,去县城这么几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行,非得亲自从他嘴里往外蹦,唉!刘海涛嘴上找热闹,但目光却在问肖明川,这么干行吗?要赶的场面可不是个小场面啊!
关了车门,肖明川把对讲机关了,然后把手机铃声调成了振动,并看了刘海涛一眼,刘海涛会意,就也把手机调到了振动状态。
多半坡乡离洪上县城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论长道短,肖明川他们也跑不了多少人情路,要是再加点紧,到时也许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肖明川这是掐点儿出来的,詹弥要是提前给他打个电话什么的,他就不掐这个点了,早走几步什么都有了。
上了路,詹弥沉默不语,这叫肖明川心里不停地晃悠,但又不好问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直到车子进了县城,肖明川的心也没轻松,还在揪着。刘海涛按着詹弥的指点,把车子开到了城西一个家属院里。
三个人都下了车,肖明川格外注意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詹院长?
詹弥想了想说,你们要是不忙着办事的话,我想请你们陪我上去看看。
刘海涛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嘴派不上用场了,就把脸侧到了一边去,目光甩到远处找景看。
肖明川这时有种感觉,那就是她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让她不好处理的麻烦事,要不然她是不会让自己和刘海涛陪她上去的。
肖明川说,海涛,走,咱们陪詹院长上去看看,也算是认认门。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