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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可以吗?”这个情意太重太重,我诚惶诚恐。
“没什么不可以的,冰儿应该很高兴我为她找到一个知音。”庄一同笑着拍拍我的肩,弓着腰走出去。
我又兴奋又好奇地揭开搭在箱子里的布幔,立刻,满满一箱子笔记本露了出来:淡紫色,帆布皮,竟然和我的几乎一模一样!
哦,冰儿,难道我们前生真的姐妹一场过吗?
捧着冰儿的笔记本,我盘腿坐在矮矮的书桌前。这时,我发现书桌面对那面斜墙,一株青碧的牵牛花恰好攀在墙的那扇玻璃窗上,淡淡的喇叭似的花朵在细雨中依然昂着脑袋,像冰儿,即使雨天也要向着太阳,即使软弱也要灿烂。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掀开笔记本的扉页,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乍起……
我心中一凛,刹那间,拔腿冲出去——
《第二章玉缘》13.(1)
我被留下了。
不,准确地说,我主动申请留下了。
其实,坦率地讲,今天一大早,我的信念便已经动摇了。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往事,喜欢这里的喜悦与哀愁。喜欢这里的人——活着的,死了的,甚至那条怖人的狗。李姐说得对,我的确和这个家有缘。而这个缘,则是冰儿为我们结下的。她,是我的姐妹。
缘分来了,无法阻挡。
我真该死,竟然忽视了庄一同的腿疾。当我冲下楼看到他无助地趴在地板上时,我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
此时的他,像一只受伤的鹰,无助而尊严扫地。就在这一刹那,我做出了一个至今连自己都有些吃惊的决定:我将陪伴他,像冰儿那样。
还好,庄一同的脚崴得不厉害。他不愿意去医院,我便让李姐找来冰为他敷上,然后往红肿部位抹上专治跌打扭伤的正骨水。整个过程,我们一言不发。我心甘情愿,他亦坦然接受。
“留下吧。”最后,他又说了一句。
“嗯。”我把他的腿平放在藤椅上,轻轻应了一声。
一切自然得像流水。
下午,老罗送我回去拿东西。扎勒一直送我到车上,直到车子发动离去时,它还一直默默地站在路口望着。
老罗很高兴。尽管主人崴了脚,可听说我要留下,这位言语不多的老绅士一直冲着我微笑。一路上,他告诉我,这辆白色宝马是庄先生送给冰儿十五岁生日的礼物。先生的本意是想让冰儿多见识一下世面,但实际上,自己用这辆车送冰儿去医院的次数远比出去玩的次数多。除了去医院,冰儿去得最多的便是书店。她最喜欢去的是清华东门附近的万圣书屋,因为那里人少,而且有一副对联,她好喜欢。
“燃一炷书香,续一段书缘?”我脱口而出。
“对,这是这句。”老罗欣喜地望着我,满眼笑意。
正说着话呢,我们已经快到人大西门了。看到人大附近一幢幢熟悉的建筑,一时间,我竟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是啊,景致依昔,但我,却不是昨日的那个我了。
雨已经停了,老罗将车停到我们楼前,下车,帮我拉开车门。可能是这辆宝马过于显眼,也可能是老罗的风度太不一般,总之,我感到许多束异样的眼光剑似的朝我刺来,其中,最令我感觉生硬的便是张红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如此尴尬的场合下与她碰面。
此时的她,披着件粗糙刺眼的运动服,头发凌乱,满脸疲惫,手中拎着个大红色的塑料簸箕,神色憔悴得好像一个麻木的中年家庭主妇。
“张红!”我兴奋地走上前,正要介绍她和老罗认识,哪想到她脸一背快步走开。
“你等着我。”我对老罗说,然后三步并两步追上去。
“张红——”我伸手想接过她的簸箕,她生硬地将身子一闪,我几乎扑了个趔趄。
我尴尬地笑,对她反复多变的个性习以为常。于是便问:“你现在怎么不去上班?”
“哼哼,上班?”张红冷笑,“哪有班给我上?我哪有你那么好命?”
我不接她的冷言冷语,奇怪地问:“怎么啦?”
“还不是你那宝贝方卓?他那河东狮吼的老婆今天一大早又不依不饶地闹到餐厅来,头儿二话没说把咱俩炒了。”
我倒抽一口气,真TMD无耻!
不过还好,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张红,别在意,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份工作!”
张红一把甩掉我的手,好像我的手沾满了病菌,说:“那是你!可我在乎,我不像你那么命好。”
说着,我们下了楼,走进阴暗的地下室,她掏出钥匙,用力捅开略有些生锈的铁锁。
天哪,不知为什么,整个地下室已经变成深及脚踝的水塘!水汪汪的,无数只蟑螂在水中拼命挣扎,看得我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喃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进水了呗,有什么好奇怪的。”张红把裤腿一挽,抄起扫帚便往簸箕里扫水,然后将簸箕中的水倒入水桶中。
原来,刚才她是下楼买簸箕的。
这时,我发现我们这个半地下室正好对着地面上的下水道。雨这么大,下水道来不及渗入的水便堂而皇之地顺着我们窗户浇下来,似乎我们小屋便是另一个下水道。
“TMD!这房东太缺德了!”我骂,一把扯过张红手中的簸箕,用力掷到同样是水汪汪的走廊里,愤愤不平地说,“张红,别管它,淹了它才好!我们不住了。”
“那我们住哪里?”
“紫玉山庄,住别墅去。”不可否认,我当时的神色肯定有点儿洋洋得意。
“别墅?谁的别墅?”
“就是上次在餐厅见到的那个家伙,长白头发那个——”
“哦,想起来了。”张红恍然大悟了,讥笑道,“蓝湄住上了公寓,你住上了别墅,吓,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张红,你——”
“怎么,又嫌我说话难听不是?”她“咯咯”地笑,笑声阴冷恐怖,“这年头真怪了,女孩子的脸皮一个比一个薄,但做事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够了,你什么都不懂!!”我气愤地一跺脚,立刻,污水溅到我们身上。
《第二章玉缘》13.(2)
哪知,张红笑得更厉害了,“我不懂?两年前蓝湄也这样对我说,‘你什么都不懂!’是啊,我什么都不懂,只懂得老实工作、用功念书、努力考研,别的什么都不懂。你们懂什么——懂得为了钱什么的,半途而废、出卖色相、不顾廉耻,连最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你们懂得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我皱着眉头听,待她气咻咻地发泄完,耐心跟她解释:“你误会了,我和蓝湄不一样。我们是种纯粹的朋友、父女关系,他女儿……”
“吓!住嘴吧,别脏我的耳朵了!”张红嚷嚷着,捂住耳朵,“干吗要冠冕堂皇?做了婊子还立个牌坊?不觉得更令人恶心吗?”
我羞红脸,冷冷地看着她,觉得她真的不可理喻。
我不想再搭理她。既然我的好心被她当作驴肝肺,那么,我们之间再没什么好说的。我于是蹚着水,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可想到我们曾经住在一起的日子,我的心又疼了。
“张红,这世界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我轻轻地说。
“可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它的坏处,你还没有领教过?”
“可,我们总不能因为某些坏处就愤世嫉俗,否定一切吧!”
“哼哼,多长几个心眼总是应该吧!”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长心眼?”
“我看不到,相信别人也看不到。我们看到的是缺心眼,而且越来越缺!嗬嗬,住别墅、开宝马,反倒说是什么父女、朋友?这话估计也就你和你那位‘父亲’相信吧!”
我一时语塞。是的,住别墅、开宝马,这在别人看起来是多么不正常!有谁会相信一个患地中海贫血症女孩的故事?有谁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一块冰晶玉洁的地方?这个残酷的世界啊,早已经把人心最后一点儿善意摧残殆尽了。
想到冰儿那纯净空灵的笑脸,我觉得四周有着无可救药的肮脏。
“跟我走,哪怕就是去看一看,我确定你会改变自己的看法。”我背上背包,拉起张红的手。
“免了吧,只要自己开心,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张红冷淡地抽出手。
“我可以不在乎旁人的,可在乎某几个人的。”我动情地说,眼泪几乎流下来,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