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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感激和爱,可见了面,却总是淡淡一笑。我们从小就缺乏自然大方地去表达感情的训练,这真是人生的缺憾。现在许多年轻的父母在弥补这样的缺憾,他们用一种更人性化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同时也满足自己成长过程中不曾充分释放的情感表达。可是,传统的力量是那么强大,当孩子渐渐长成,这样的表达又不知不觉地少了。孩子在众人面前会快快地挣脱你的怀抱,因为在中国传统中,表达情感几乎就意味着脆弱,意味着不够成熟不够自立——这是多么的荒唐呀!一位女作家说:〃我一有机会就对儿子说'我爱你',儿子小时候答得流畅而自然,我听了就像吃了蜜一般。现在儿子是个小小少年了,比我高了,人多的时候,他只轻轻地点头,那意思是'我知道了',人稍少一点,他才会悄声说'我也爱你'。我不知道再过三年五年,或者到他娶了媳妇,这样的话我是否还能偶尔听到。〃我估计,没有三代五代,中国人很难在这方面有重大突破。
话说到了南极,整个乔治王岛八个考察站,只有中国和韩国是东方文化浸淫的国度,而韩国由于美国大兵呆的时间长,大约在中国改革开放前就看多了西方的礼节。所以,整个岛流行的是欧美礼节,其中最为基本的就是拥抱和亲吻〃腮帮子〃了。中国队员比较拘谨,女队员从不主动上前吻别人,男队员被〃外国女同志〃吻了,还会有点儿羞涩,然后在一旁偷着乐。但两个月下来,我们耳濡目染,都接受了这样的礼节,加上南极条件特殊,人见了人都十分兴奋,人人都被改造得有点儿西方化了。
回国不几天,几位好朋友要为我接风。原本说好了我可以晚到一些,可是由于我见老朋友的心太切,所以到达时,只有〃梁哥〃在,我与他握手并拥抱他,突然发现他的回应不尽敏捷。我忽然想到,这不是南极那个国际社会了,这儿不兴拥抱。待到那几位很久不见的美丽的女记者陆续到达时,我已没有勇气行拥吻之礼了——多年来惟一的一次拥吻她们的机会,就这样〃痛失〃了!2001年3月底,两位战友从南极返回北京,我们见面时,十分热烈地握手,不一会儿,可爱的小博士周小妹幽幽地叹到:咳,现在也不拥抱了!说得我们这几个大男人惭愧不已——只是已无法挽回了。
第二个后遗症,是对青菜水果的无法控制的〃贪婪〃。在长城站,最苦就是没有青菜水果。这让我们十分难以适应。尽管大家都带了各种维生素片,但还是在不同程度上患了口角溃疡。有一天站上给每人分了两个小小的猕猴桃,著名哲学家周教授吃了一个,另一个就小心地带回屋子,要在另一天享用。不但绿色的食物罕见,就连绿色的视觉享受也没有。当2月8日我们离开南极返回时,第一件大快朵颐的事,就是看到成片的绿树,我们在车上惊呼一片,纷纷把头伸出车窗,大饱眼福。当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林先生家放开肚子吃青菜时,那种满足真是无以言表。回到北京的第一顿饭,是与我的太太及两位挚友——磊哥、颖明一起吃的,我几乎包揽了所有的青菜,连垫在主菜下的生菜叶,也被我一片不落地一扫而光。这样的格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至今,我还不能容忍对绿色食品的浪费。3月底,我又多次给杨东平先生打电话,强烈要求参加〃自然之友〃的自费植树活动。绿色本是我自幼生长的环境,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视绿色为生命之源。
第三个后遗症,就是在所有快乐的时光里,会猛然想起南极的岁月,想起南极的艰苦与寂寞,想起还在那儿坚守岗位的战友们,而且每次想起心中就有泪,无法抑制。4月5日,我改定了一篇《我的战友》,写完之际,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泪水再一次无声地滑落——不是我太多情太脆弱,只因为我经历了那一切,我对他们无法不牵肠挂肚。对于我来说,那儿的战友已不是单个个体,而是一个群落,一种象征,一种令我感动的精神。陈立奇先生说,这就是〃南极情结〃。拥有这样的情结,是一生的幸运。
第四个后遗症,就是淡薄了以往重视的许多生活内容。我觉得,从今往后,一切打击都不能伤到我的内心,一切无聊的谣言都不能让我激愤,一切名利都不会让我得意忘形,一切纠葛都不会让我觉得无法释怀,一切靠权力支撑的权威都会让我觉得可笑,一切缺乏公益心的人都不会得到我的尊重。我更加坚定我过去十多年所坚持的东西:相信善,相信美,相信爱,相信善恶有报,相信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相信每一个追求的过程都是美丽的,相信一切善良都是美好的,相信发自内心的真诚终是会打动人的,相信自然是不可战胜的,相信〃天道有衡〃,相信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相信一切努力终将获得回报,相信很多东西比金钱重要。
南极之行已经结束了,可我心中的南极之行却永远没有结束。我永远行走在南极的冰天雪地中,行走在由企鹅、海豹及鸥鸟们构成的世界里。那个没有名利纷争的世界,永远是我的梦中向往之地。
所以,我愿意永远患着〃南极后遗症〃。
饭 碗
尽管乔治王岛上常常一夜暴风雪不停,但我大多睡得很踏实,除了为可爱而无助的企鹅忧虑外,我对来自自然界的力量还是能够泰然处之的。在山村里生活了近二十年,打小就上山砍柴、下河捉鱼,使得我对大自然有天然的亲近感。但对人类社会的人心叵测,我则屡屡有恐惧之心。2000年末的一个夜晚,一个熟悉的梦又让我无法安睡,因为这梦已侵扰我多年了。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非常奇怪的是,近三十年来,先后有两种梦各自惊扰了我多年,使我觉得梦是一种征兆。
少年时期最常做的一个梦,是自己从云端踩空,一直往下跌落,这个跌落的过程十分漫长,因此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感受恐惧。不论我怎么惊叫,也没有人能救我,不论我怎么伸手,也抓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梦醒时分,往往一身大汗,惊恐万状。这个梦常常出现在我体弱的时候,往往接下来就是一场病。记忆中,只有两次结局稍好,一次是从梦中吓醒时,父亲在一旁拥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有他在,不用怕。一次是母亲在用毛巾给我擦汗,眼中充满忧虑。
这样的梦境在很多电影里也看到过,尤其是一些动画片。由此可以推论,许多导演有过类似的梦,而据我作过一个小小的查证,朋友圈内,没做过此类梦的很少。所以,我觉得这个梦可能大多数人都有过,甚至可能与人类早期的某些困境相关。也许是远古时代先民从高高的山崖上、大树上坠落的无数次痛苦经历在千百万年间的不断重复与回放。所以今天想来,少年时代折磨我那么多次的相同的梦,只不过是先人对我的一次又一次亲昵的抚摸。
但我的另一个梦却不是这样。这个梦一直无法说,更无法向别人求证什么。梦境是那么不堪,让我一想起就恶心——急着上厕所,厕所却脏得无法落脚,不论怎样都避不过那些污秽,但又别无选择。这样的梦每年都得做几次,每次都令我十分痛苦。直到1998年,一位友人才为我解了梦:喻示一个人身处于污浊的环境中,被不良之人包围着,动辄得咎,无法躲避。当时的状况的确如其所说,后来我下决心改变了环境,这个梦大约有近一年不再出现,我窃喜不已,以为从此不再受噩梦之苦。哪料到2000年末又频频出现那样的梦境,令我十分沮丧。这次,我基本上相信,梦之所示是有一定来由的,因为此时我的境地,几乎比前些年的状况更糟。
2000年12月的最后一天,我在面对地质学家岛的那片属于我的海滩上沉思,向海里扔了好多的小石块,到手臂泛酸的时候,我心里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2001年元旦清晨,我拿着一个已经破了的搪瓷碗,对邵滨鸿说,我要把这饭碗砸了!她听懂了,劝我别急,说一切等回国再说。
2001年2月8日我们离开南极,9日到达圣地亚哥。当晚,在国家海洋局极地考察办公室驻智利办事处,我召集了人文学者的最后一次会议,宣布人文学者南极行动基本结束。大家随后作了比较充分的交流,临睡时,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二天,大家心情松弛,驱车经阳光公路直奔黑岛,参观了著名诗人聂鲁达的故居。这是一个按自己的心性在生活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