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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针黹(zhǐ,音旨)——针线活。
吟诗作赋般般都会。”
景期道:“那小姐可曾招女婿么?”冯元道:“若说女婿,却也难做。
他家的那葛老爷,因爱小姐,一定要寻个与小姐一般样才貌双全的人儿来作对。就是前日当朝宰相李林甫,要来替儿子求亲,他也执意不允。不是说年幼,就是说有病,推三阻四,人也不能相强。所以小姐如今一十八岁了还没对头。”景期道:“你虽然住他房子,为何晓得他家事恁般详细?”
冯元道:“有个缘故,他家的园里,一个杂人也不得进去的。只用一个老儿看守园门。这老儿姓毛,平日最是贪酒,小人也是喜欢吃酒的,故此与小人极相好。不是他今日请我,就是我明日请他,或者是两人凑来扛扛儿。这些话,通是那毛老儿吃酒中间向小人说的。”
景期道:“你可曾到他园里顽耍么?”冯元道:“别人是不许进去的,小人因与毛老儿相知,时常进去顽耍儿。”景期道:“你到他园里,可有时看见小姐?”
冯元道:“小姐如何能得看见。小人一日在他园里见一个贴身服侍小姐的丫鬟出来采花。只这个丫鬟,也就标致得够了。”
景期道:“你如何就晓得那丫鬟是小姐贴身服侍的?”
冯元道:“也是问毛老儿,他说这丫鬟名唤红于,是小姐第一个喜欢的。”景期听得,心就开了,把酒只管吃。冯元一头说,一头斟酒,那一大壶酒,已吃完了。景期立起身来,暗想:这段姻缘,倒在此人身上。便道:“冯元,我有一事托你,我因久慕葛家园里景致,要进去游玩,只恐守园人不肯放进。既是毛老与你相厚,我拿些银子与你,明日买些东西,你便去叫毛老到你家吃酒。我好乘着空进园去游一游。”
冯元道:“这个使得。若是别的,那毛老儿死也不肯走开。说了吃酒,随你上天下地,也就跟着走了。明日相公坐在小人家,待小人竟拉他同到巷口酒店,上去吃酒。相公看我们过去了,竟往他园里去。若要得意,待我灌得他烂醉,扶他睡在我家里,凭相公顽耍一日。”
景期道:“此计甚妙。”袖里摸出五钱银子付与冯元道:“你拿去做明日的酒资。”冯元再三不要,景期一定要与他,冯元方才收了。景期说声:“生受①你。”
出了门竟回寓所,闭上房门,取出那幅绫帕来细细吟玩。想道:“适才冯元这些话与我所见甚合,我看见的自然是小姐了。那绫帕自然是小姐的了,那首诗想必是小姐题的了。他既失了绫帕,一定要差丫鬟出来寻觅,我方才计较已定,明日进他园中,自然有些好处。”
又想道:“他若寻觅绫帕,我须将绫帕还他,才好挑逗几句话儿。既将绫帕还他,何不将前诗和他一首。”
想得有理,就将帕儿展放桌上,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向绫帕上一挥,步着前韵,和将出来:不许游峰窥绣房,朱栏屈曲锁春光。
黄鹂久住不飞去,不爱娇红恋海棠。
钟景期奉和景期写完了诗,吟哦了一遍,自觉得意,睡了一夜。至次日,早膳过了,① 生受——道谢语,犹言难为、有劳、对不住。
除下旧巾帻②,换套新衣裳。袖了绫帕儿,径到莲英儿巷冯元家里。
冯元接着道:“相公坐了,待我去那厢行事。相公只看我与毛老儿走出了门,你竟到园里去便了。只是小人的门儿,须要锁好。匙钥我已带在身边,锁在桌上,相公拿来锁上便是。”
景期道:“我晓得了,你快些去。”冯元应了,就出门去。景期在门首望了一会,见冯元挽着毛老儿的手,一径去了。景期望他们出了巷,才把冯元的门锁了,步入园来。
此番是熟路,也不看景致,一直径到锦香亭上。还未立定,只听得亭子后边,唧唧哝哝似有女人说话。他便退出亭外,将身子躲过,听他们说话。却又凑巧,恰好是明霞小姐同着红于两个,出来寻取绫帕。
只听得红于说道:“小姐,和你到锦香亭上寻一寻看。”明霞道:“红于又来痴了,昨日又不曾到锦香亭上来,如何去寻?”
红于道:“天下事体尽有不可知,或者无意之中倒寻着了。”小姐道:“自是。”两个同到亭子上来。
明霞道:“这里没有,多应不见了。”红于道:“园中又无闲杂人往来,如何便不见了。”明霞道:“丫鬟俱已寻过,通说不见。我恐他们不用心寻,故此亲身同你出来,却也无寻处,眼见得不可复得了。”
红于道:“若是真正寻不着,必是毛老儿拾去换酒吃了。”
明霞笑道:“那老儿虽然贪酒,决不敢如此。况且这幅绫帕儿,也不值甚的。我所以必要寻着者,皆因我题诗在上,又落了款。惟恐传到外厢,那深闺字迹,女子名儿,倘落在轻佻浪子之手,必生出一段有影无形的话来。我故此着急。”
红于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说罢,明霞自坐在亭中,红于就下到阶前,低头东寻西觅。
走到侧边,抬头看见了钟景期,吓了一跳,便道:“你是什么人?辄敢潜入园中窥探。我家小姐在前,快些回避。”
景期迎着笑脸儿道:“小姐在前,理宜回避。只是有句话要动问,小娘子可就是红于姐么?”
红于道:“这话好不奇怪,我自幼跟随小姐,半步儿不离。虽是一个婢子,也从来未出户庭,你这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就是知道了,又何劳动问,快些出去。再迟片刻,我去叫府中家人们出来拿住了,不肯干休。”
景期道:“小娘子不须发恼,小生就去便了。只是我好意来奉还宅上一件东西,倒惹一场奚落,我来差矣。”说罢,向外竟走。红于听见说了“奉还什么东西”这句话,便打着他心事。就叫道:“相公休走,我且问你,你方才说要还我家什么东西?”
景期道:“适才你们寻的是那件,我就还你那件。”红于就知那绫帕必定被他拾了。便道:“相公留步,与你说话。”景期道:“若是走迟了,恐怕你叫府中家人们出来捉住,如何了得。”
红于道:“方才是我不是,冲撞了相公。万望海涵。”
景期满脸堆下笑来,唱个绝大的肥喏①道:“小生怎敢怪小娘子。”
红于回了万福,道:“请问相公,你说还我家东西,可是一幅白绫帕儿?”② 帻(zé,音则)——古代的一种头巾。
① 肥喏(rě,音惹)——古代男子所行的一种礼节,给人作辑时出声致敬。景期道:“然也。”红于道:“你在何处拾的?”
景期道:“昨日打从宅上后园门首经过,忽然一阵旋风,那帕儿从墙内飘将出来,被小生拾得。看见有明霞小姐题诗在上,知道是宅上的,因此特来奉还。”红于道:“难得相公好意。如今绫帕在那里?拿来还我就是了。”景期道:“绫帕就在这里。只是小生此来,欲将此绫帕亲手奉还小姐,也表小生一段殷勤至意。望小娘子转达。”
红于道:“相公差矣。我家小姐,受胎教于母腹,聆女范于严闱,举动端庄,持身谨慎。虽三尺之童,非呼唤不许擅入,相公如何说这等轻薄话儿。”景期道:“小姐名门毓②秀,淑德之闻,小生怎敢唐突。待我与小娘子细细说明,方知我的心事。小生姓钟,名景期,字琴仙,就住在长安城外。先父曾作功曹③,小生不揣菲材④,痴心要觅个倾国倾城之貌,方遂宜家宜室之愿。因此虚度二十一岁,尚未娶妻。闻得你家小姐,待字迟归,未偕佳配。我想如今纨绔丛中,不是读死书的腐儒,定是卖油花的浪子。非是小生夸口,若要觅良偶,舍我谁归?昨日天赐奇缘,将小姐贴身的绫帕被风摄来送到我处,岂不奇怪?帕上我已奉和拙作一首,必求小姐相见,方好呈教。适才听得小娘子说,或者无意之中寻着了东西,小生倒是无意之中寻着姻缘了。因此斗胆前来,实为造次。”
一席话说得红于心服。便道:“拼⑤我不着,把你话儿传达与小姐,见与不见任他裁处。”
便转身到亭子上来说道:“小姐绫帕倒有着落了,只是有一段好笑话儿。”明霞问他,他把钟景期与自己一来一往问答的话儿尽行说出,一句也不遗漏。明霞听罢,脸儿红了一红,眉头蹙了一蹙,长吁一声说道:“听这些话,倒也说得那个。只是他怎生一个人儿?你这丫鬟就呆呆的与他讲起这等话来